(20)
苏小青用力地拧了拧门的把手,没想到门开了,那个神秘男人走了进来,随手又把门关上了。他戴着帽子、口罩和有色眼镜,把脸遮得严严实实。他让苏小青坐下来,说:“我给你检查过了,没发现问题在哪里。你和你继母的病不一样。你说说病情吧,越详细越好。”
苏小青笑了,说:“我本来就没生病,我只是想见你。”
“我说过不要你感谢。我给人治病不是为了得到感谢。”
苏小青本来就是开朗大方的女孩,何况她知道,和这个神秘男人面对面说话的机会很难得,自己不能矜持,所以她老老实实地说:“我不是来感谢你,我想见到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不求你喜欢我,只要我能喜欢你,能够常常看到你就行了,我绝不会打扰你。”
“你不应该喜欢我。”男人站起来要走。
苏小青急了,拦腰抱住了男人,说:“我只求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你,我真的不会打扰你,我偷偷地远远地看你行不行?”
苏小青的脸贴在男人的胸前,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好像要飘起来。不知何时,男人的身体变成了透明的,不见了。苏小青很着急,她穿过墙壁追出去,到处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她觉得自己大脑里也是雾蒙蒙的,然后就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自家的床上。继母告诉她:“昨天晚上,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一看,就发现你睡在门口。你没事吧?”
苏小青说自己没事,她知道,肯定是那个神秘男人做了手脚,让她昏迷了,然后就把她送回来了。她很后悔,不该那么急着说实话,应该继续装病,就可以留在那里了。哎,只怪自己当时太激动了,现在事情搞成这样,只怕更难找到那个人了。
后悔也没用,只得再想办法。如果找不到那个人,苏小青觉得自己会郁闷死的。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喜欢一个人,那个神秘的男人对于好奇心很强的她来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苏小青又用起了最笨的办法,去医院里找。她跑遍了全市的医院,还是没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后来,她豁出去了,改为写情书,写好后用毛笔抄在大红纸上,每个医院贴一份,和那些感谢信贴在一起。苏小青想,那个神秘男人应该是某个医院的医生,他肯定看得到。
第三封信贴出去后的晚上,那个男人终于打来了电话,说:“我就在你门外,你开门吧。”苏小青激动地跑去开门,他果然站在门口。依然是戴着帽子口罩和眼镜,把脸捂得严严实实。
苏小青请他坐下,给他倒了茶,继母知趣地回她自己的房间去了。
男人说:“请你不要再写信了,我不想闹得满城风雨。”
苏小青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说过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谁,能让我经常看看你我就满足了。只要你告诉我,我自然就不再写信了。”
男人取下了眼镜,用他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苏小青,久久不说话。突然,他猛地扯下了自己的大口罩,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又丑陋又恐怖。
苏小青吃惊得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现在你满意了吧,本来我已经忘掉了自己的脸,你为什么非要来刺痛我?你看吧!这就是我,你还想经常看到我吗?”
苏小青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等男人戴好口罩走到了门口她才回过神来,她跑过去,拦住了他,说:“给我你的电话好吗?我不在乎你的脸怎么样,我只在乎你的心怎么样。”是的,就在一这刻,她决定要好好爱这个男人。
男人愣了一下,还是给她留下了手机号码。
此后,苏小青经常打电话给那个男人,知道了他的名字叫阮航,但仍不知他在哪里工作。苏小青问过远航,为什么不求回报地救她继母。阮航说,他是无意中听说了她继母特殊的病例。他为她们的关系那么好感动,也对那种特殊的病好奇,所以才那么做。
一开始,总是苏小青叽叽喳喳地在说,阮航只是被动地应答几句。渐渐地,阮航的话也多起来,他们越聊越投机。
再后来,他们开始了约会,约会时阮航仍是戴着大口罩。
有天晚上,他们在一条小路上散步,在一个下坡的地方,阮航牵住了苏小青的手,下坡后,他们第一次拥抱了。苏小青主动亲吻了阮航的眼睛,然后轻轻摘掉了阮航的大口罩,去亲他的唇。在情人的眼睛里,再丑的脸也是美的。
他们热烈地吻在一起,突然,苏小青试到有东西搭在自己脸上,她睁开眼睛,惊讶地看见远航的伤疤脱落了,她伸手一拉,整个撕了下来,落出一张光洁的脸。原来伤疤竟是假的。
看着阮航俊美的脸,苏小青却高兴不起来,她受伤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
阮航尴尬地解释,当初,他故意弄得这么丑,是想让苏小青不要再写信,不要再找他。
苏小青生气地说,那后来为什么还要装。
阮航说:“你把我想像得太好了,总说相貌丑没关系,只要心地好就行。他实在没勇气让你知道,其实我相貌不丑,心灵不美。”
苏小青疑惑地问:“你怎么这么说?”
阮航低下了头,说,其实,他不是什么大医院的医生,他连医生的资格都没有。他当初给苏小青的继母治病,不是学雷锋,只是很想做手术,一般的病人不让他做。
苏小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气晕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是在拿别人的生命开玩笑。你居然拿我妈试手,我妈的命没有别人的命金贵是不是?我们孤儿寡母好对付是不是?”
苏小青哭着跑回了家,当初,她不在乎阮航破了相,因为她觉得阮航人好,就像天使一样,没想到撕下画皮,竟是这么可恶。
阮航追到苏小青家,苏小青就是不理,绝决地分手。
虽然分手是自己提出的,苏小青还是很伤心,每天茶饭不思,总是发呆走神,半个月下来,竟然瘦了七斤。
一天下午三点,这时不是吃饭时间,店里没有客人,继母在后面厨房里洗菜,苏小青一个人坐在店里发呆。一个漂亮女孩走进来,在苏小青对面坐了老半天,苏小青才发现她。
苏小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问女孩要吃什么。女孩笑了,说:“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想来给你讲个故事。”
苏小青一愣,问道:“什么故事?”
女孩说,有一个男孩,出生在医生世家,他父母原本都是大医院的医生,后来辞职开了家私人医院。他从小就对医学着迷,只是他特别不会考试,对医学以外的科目根本没兴趣学,所以高考分数很低,英语政治只考几分,自然没考上大学。后来他不愿再念书,一直在父母的医院里帮忙。他在专业上绝不比那些医学院毕业的人差,但他一直没有医生执业资格,因为考那个证,必须有国家承认的中专以上学历,可他没有。他是个自负又倔强的人,他认为自己有真才实学,他不在乎那一纸证书。
听到这里,苏小青打断了女孩的话,说:“你不用讲了,我知道,你讲的是阮航吧。”
女孩说:“是的。我希望你原谅他。他是个好医生,绝不会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就拿你妈妈的病来说吧,当时已经没有医院敢接收了,他听说了后,很想试试看,可他不敢连累父母的医院,所以不得不用了那个特殊的办法。把你妈接去后,虽然出了意外你也找不到他,但他还是心里压力很大,生怕治不好。他是很费了一番脑筋才查明病根是人脑寄生虫。”
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女孩,她对阮航那么了解,苏小青不禁心里有些醋意,问道:“你是谁?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女孩笑了:“我是他妹妹,我叫阮芳,在二医院工作,当初,关于你的一些消息就是我告诉他的。我哥他是真的很喜欢你。当他用那么丑的脸故意吓你,你竟然没有嫌弃,在那一天他就对你动心了。”
苏小青说:“那也不应该骗我这么久。”
“我哥也不想骗你,他是没勇气告诉你真相,你那么崇拜他,他怕你知道他连真正的医生都不是。”阮芳从包里掏出两张纸片出来,递给苏小青说:“你看,我哥为了你,去参加自学考试了,这是两科的成绩,分数都很高。他是那么不喜欢考试的人,为了你,他竟然迫切地想去考文凭,考证书。”
苏小青看着纸片上的分数,心已经有些软了,问道:“他为什么自己不来?”
阮芳叹了口气说:“你和他分手后,他每天都喝得大醉,以前他是不喝酒的。昨天,他喝得太多,结果胃出血,现在还在医院打吊水呢。”
听说阮航胃出血,苏小青顿时心疼起来,当即就跟着阮芳到了阮家医院。阮航已经打完吊水睡着了,看着他憔悴的面容,苏小青忍不住伸出冰凉的小手,心疼抚摸着他的脸。阮芳微微一笑,轻轻地带上房门,出去了。
24
围城里的鸵鸟
作者: 阿辞
在鸵鸟的世界里,是可以妻妾成群的。但有这么一只鸵鸟,他很爱自己的妻子,决定一辈子只娶她一个。
他们相亲相爱地生活了很多年,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厄运突然降临了,他们被猎人抓住了,然后卖给了一个农场主。
幸运的是,农场主没有杀他们,而是把他们圈养起来,当成了种鸵鸟。每天有人给他们吃的,日子倒也悠闲自在。可是好景不长,农场主为了提高繁殖速度,给鸵鸟先生送来了五位年轻的鸵鸟姑娘。
鸵鸟太太伤心地躲到一个角落里发呆,鸵鸟先生明白妻子的心事,他很想告诉妻子,他只喜欢她一个。可他不会说话,所以只有用行动来表示,他整天跟在妻子的身边,对那五位鸵鸟姑娘不理不睬。
妻子明白了他的心意,很开心,农场主也明白了他的心意,很不高兴,竟然当着他的面,把他的妻子抓走了。
鸵鸟先生急坏了,他知道,农场主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也许会一生气把他的妻子给杀了。可是,他只是一只鸵鸟,没有能力去救自己的妻子,他能做的,就是对五位鸵鸟姑娘继续冷淡,让农场主明白,他是绝不会要她们的。
后来,他觉得这样还不行,就开始绝食,那意思就是,如果妻子不在了,他也不活了。
这一招果然凑效,农场主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第三天终于把他的妻子放了。不过,没有放回他的身边,而是送给了另一只雄鸵鸟。
鸵鸟先生气坏了,可他毫无办法,只能趴在栅栏边,远远地望着妻子,痛苦地呜呜叫。鸵鸟在成年之前能发声,但在成年以后,它们就失去了语言能力。奇怪的是,这一急,鸵鸟先生又能发出声音了。鸵鸟太太在另一个围栏里,远远地望着丈夫,也呜呜地发出了声音,绝望地叫起来。
这样叫着叫着,他们竟然会说话了。
鸵鸟先生关切地问:“人有没有伤害你?”
鸵鸟太太说:“没有,他们只是把我关起来了,好让你娶那五位姑娘。”
鸵鸟先生发誓说:“我绝不会娶她们的。”
鸵鸟太太也发誓:“我也不会嫁给这只鸵鸟的。”
会说话后,日子好过多了,虽然不能在一起,但他们可以通过语言交流感情,互相鼓励,无论别的鸵鸟怎么献殷勤,他们都不动心。农场主当然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感觉到了他们与众不同,有一次还笑起来,看着他们自言自语:“这两只鸵鸟真有意思,象是会说话一样。”一个月后,农场主被他们的痴情感动了,把鸵鸟太太送回到鸵鸟先生的身边,把那五位鸵鸟姑娘带走了。
终于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们有说不完的话。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幸福就有些变味了。鸵鸟先生渐渐地觉得妻子太啰嗦,鸵鸟太太觉得丈夫太啰嗦,双方常常为了一点小事争争吵吵。
鸵鸟先生开始想,随便娶一个也比自己的太太好,那些沉默的鸵鸟姑娘多可爱呀。
鸵鸟太太也开始想,随便嫁一个也比自己的丈夫好,那些一声不吭的雄鸵鸟多有风度啊。
可他们已经没机会再选择了,农场主被感动得太深,绝不会再把他们分开了。
他们只能在争吵之后,一个面朝东,一个脸朝西,哀叹自己命苦:别的鸵鸟都不会说话,为什么偏偏自己碰上一个会说话的呢。他们已经忘了,他们原本也是不会说话的,他们更忘了,他们是怎么会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