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方相的速度非常快,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他已经离鬼门不远了。
鬼门是通往妖都的必经之地,而鬼门山形险恶,两边是陡峭的横断山脉,平坦之处又是巫毒之地,只有中间有一条狭窄的河谷可容通过。走在河谷中,小妖方相稍微放慢了一点了步伐,时间还多,他稍微松了松神经,欣赏起周围的山色来。
此情此景,他想起上古逐鹿一战后,妖族残部向巫楚撤退,为了挡截黄帝轩辕卫的追杀,妖族国师阳首乌在鬼门一夫当关,硬生生挡住了轩辕卫对妖族的冲击,这才挽救摇摇欲坠的妖都。自此,鬼门就成了妖都和中原王朝的分界,而那些试图通过鬼门的阴阳家无一能幸免,这险要之地便被称作了阴阳家的鬼门。
上古到现在,还从未有阴阳家再到过妖都。方相想到恩公如果真到了妖都,那么恩公将是第一位到妖都的阴阳家,这可真是一件跨时代的事情,只是妖都和阴阳家的恩怨实在太深,恩公能否顺利到达妖都还真是个问题。
方相正胡乱思索着,他猛然感觉到眼前有一张巨大的网飞了出来。方相大惊,下意识地往侧边一跃,躲过了迎面而来的网,但是他还未站稳脚跟,从他身体四面和上空又飞来五张网。方相这才意识到,刚才那张迎面而来的网仅仅是佯攻,这五面而来的网才是安排好的真正陷阱。
尽管没有再逃脱的可能,但是方相也不会束手就缚,他冲天而起,试图用全身的冲力撕破落下的网。这一次他又计算失误了,这网不是一般的网,而是鬼谷专门捕获妖物的天罗地网,他根本无法冲破。
方相被落下的网缠绕住了,他的身体也重重摔在了地上。他在网中,吃力地站了起来,鬼门就在眼前,他却要这里功亏一篑,实在不甘心,可囚徒之困,他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的。这时候从树林走出三个身穿黑色劲装的阴阳师,每个阴阳师的衣服上纹着三条龙纹。这黑衣打扮,方相知道是鬼谷的人,而衣服上的三条龙纹代表着他们在鬼谷的地位。
三龙纹的阴阳师就想抓住他,方相有些不甘心,他灵机一动,在天罗地网中奋力折腾一阵后,砸倒在了地上。三个阴阳师见方相没有了动静,以为方相已经筋疲力尽了,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方相,见缠住方相的天罗地网已经一团血污,全是方相挣扎留下的。
方相依然一动不动,他用妖怪特有的感觉听到了三个阴阳师的心脏在急速的跳动,看来这些阴阳师都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他以前遇到的阴阳师每一个都是又狠又冷,杀妖根本眼皮都不会眨一眨。而新手一般都没有经验,方相心中窃喜,看来还有逃脱的机会。
这三个阴阳师虽见方相一动不动,但都不敢近身来看。可妖怪捕捉到了,总不能就这样耗下去,再说此地离鬼门不远,鬼谷怎么强势,也得考虑下所处的地方。所以为首的一个阴阳师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拖天罗地网。
另外两个阴阳师见妖怪彻底没动静,这才战战兢兢地上前一起帮忙。方相等的就是这一刻,两个阴阳师都近身了,方相强忍着剧痛,猛扑向三个阴阳师,三个阴阳师虽是新手,毕竟是三龙纹阴阳师,再加上一直有防备之心,他们一闪,其中两个越开了十丈,逃过了方相的攻击,而那位为首最靠近方相的阴阳师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被方相按住,奋力一撕,硬生生被方相撕去了一只手臂。阴阳师手臂血流如注,喷射到天罗地网之上,天罗地网松开了。
人血能解除一般的阴阳术,这是每个妖怪都知道的常识,方相绝地反击,总算脱开天罗地网,得以一线生机。两个跳到一边的阴阳师见同伴被伤,刚才的胆怯似乎突然消失了。方相洞悉人类的心跳,他也觉察到这微弱的变化。
方相想到困兽之斗,再加上自己身上已经受伤,还有恩公的口信要送到鬼门骨魅那里,所以他没心情和两个阴阳师再纠缠下去。等他转身准备要走,他才发现自己根本走不了了,因为通往鬼门的大道中央,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穿黑色长衫的阴阳师,而且是七龙纹的阴阳师。
方相暗暗心惊,敢在靠近鬼门的路上涉及下埋伏,确实非一般小脚色敢做的事情。想到鬼谷宗师级的阴阳家也不过八条龙纹,七龙纹阴阳师,那也非常接近宗师等级。
“你要我动手,还是自己束手就缚。”七龙纹阴阳师不紧不慢地问方相,听那口气似乎方相已经是囊中之物。
“你是谁,为什么要挡住我的去路?”就算是死,方相也必须死个明白,退一步说,这次事情,恩公已经事前交待会死,他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又何畏死?
“鬼谷残空。”那飘舞的长发,以及不可一世的眼神,不愧被天下人称为最桀骜的天狼残空。
“你就是残空?”方相早已听说鬼谷三大阴阳家,剑啸、影舞、残空,这三大阴阳家修为仅次于鬼谷谷主宫清弦,今天竟然让他碰到了一位。
“既已知我是残空,你何必垂死挣扎。”残空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
“哈哈,鬼谷真给面子,派出三大高手之一的残空来抓我,那今天就让我领教鬼谷的阴阳术。”方相的四只眼睛射出了凶光,“就算残空那又如何?我要走,你又岂能挡得住。”方相凝集起了全身的妖气,做最后一搏。
方相把妖气凝集在脚上,其实他心中非常清楚,他根本不是残空的对手,而他也不想把残空做对手,他大吼一声“残空接招吧!”然后迈开四足向残空冲去。残空嘴角的微笑更加诡异了,依然没有做出任何防备的架势,似乎就等方相扑上来。
而方相的目标也不是残空,他离残空还有十米之距时,凌空一跃,他真实的目的是从残空的上空夺路而走,而残空似乎早就看出了他的打算。方相刚跃到残空头顶,残空身形一闪,凭空消失了。方相见残空消失了,大惊。等回过神来,残空已经停在了他的头顶,残空手心银光一闪,右手中降妖刺朝着方相的面门刺来。
方相一看不妙,在空中直转方向。可惜他和残空的速度不是等级的,残空也不会给他机会,残空左手一道银光再次闪过,降妖刺狠狠插到了方相的肩膀上。被降妖刺刺到,方相全身的妖力一下子散了,他从空中像一块陨石一般撞到地面,地面瞬间被撞了一个大坑,方相在撞击下,也陷入了昏迷。
一击得手,残空缓缓落到方相身边,吩咐两个早已看呆的鬼谷弟子把方相带走。很快,鬼谷的两个弟子扛着方相,消失在密林里。
傍晚十分,残空带着刚苏醒的方相来到一处山崖上。山崖绝壁顶,宫清弦正背着手欣赏残血一般的夕阳,夕阳极美,却有暗红的血色,从天象上说,这种晚霞应该有血光之灾。但在这巫楚之地,离鬼门又那么近,阴阳师和妖族随时可能爆发冲突,就算有血光之灾也不足为奇了。
“谷主,按照你的吩咐,小妖我们抓来了。”残空走到宫清弦身后,拱手禀报道。
“好!”宫清弦转过身来。两天之前,他就收到了师兄和这小妖见面的消息。他想不透师兄为什么要找一只小妖办事情。不过从这两天的观察,这小妖的目标直指鬼门,那信息就很明显了,师兄要这小妖到鬼门送信。
“谷主,已经搜遍了他全身,并未见任何信件。”残空进一步说明道。
“以他的聪明才智,又怎么会把信件交给一个小妖,定然是一封口信。”宫清弦对此成竹在胸。
“快说,商微羽要你给妖都带什么口信?”残空转身走到方相身后,一脚把方相踢倒跪在地上。
“我呸!”方相把头扭到一边,根本不把残空放在眼里。
“还敢嘴硬。”残空扬起手,给了方相一个耳光。方相直接被抽倒在地上,但是方相咬紧牙关不说,残空也毫无办法。
“残空,不用打了,像这般有骨气的妖,我还是第一次见。”宫清弦劝阻残空道,“要知道口信,还不简单。”
“谷主,还请明示。”残空停下手。
“你先把他压下去。”宫清弦吩咐道。
残空招招手,让两个手下把方相带下去。两个鬼谷弟子上来,连拖带拉,一边拳打脚踢,一边把方相扭了下去。因为早上抓捕方相时方相伤了鬼谷弟子,这两个鬼谷弟子对方相怀恨在心,施展手段也毫不留情。而方相被残空所制,只能强忍着剧痛,任鬼谷弟子施为。
“谷主,商微羽会让这小妖带什么口信呢?”残空看着方相走远了,这才问道。
“什么口信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说明他和妖都有来往。我一直在想,凭借他一己之力去妖都根本不可能,而他却执意要去妖都,那只有一种解释,他和妖都之间有联系。而这小妖证明了我的猜测。”
“谷主所言极是,真想不到商微羽竟然和妖都有联系。”
“这也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属下驽钝,还请谷主明示。”
“现在天下三教九流的阴阳师为了杀他,都朝鬼门聚来,虽然这些阴阳师人数占优,但毕竟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还是一盘散沙,如果他和妖都联合共同对付这些追击的阴阳师,各个击破,那将如何?”
残空一时无言,确实如果商微羽和妖都联合对付这些追击阴阳师,以商微羽对阴阳师的了解,再加上妖都占地利之便,后果真不堪设想。
“照谷主分析,事情相当危急,眼下,那些陆续赶来的阴阳师都集中在离鬼门五十里之外的寂静岭,如果此时妖都大举进攻这些阴阳师,那情况相当不妙。”残空联想到上古时期,黄帝派先锋应龙追击妖族残部,应龙就把军队集结在寂静岭,结果妖都国相阳首乌使用妖火焚烧寂静岭,导致应龙大军险些全军覆没。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如果妖族再次用同样的办法焚烧寂静岭,那些寂静岭上的阴阳师恐怕要重蹈上古覆辙。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毕竟那报信的小妖被我们截住了,暂时大家还是安全的。”宫清弦宽慰道,“眼下要做的是把这盘散沙扭成一股绳子,那么何惧鬼门的妖族。”
“怎么把这些散沙扭成一股绳子?”
“需要推荐一个统领。”
“推荐谁?”残空一拍脑袋道,“如果谷主肯出面主持大局,这统领自然是谷主来做最佳。”
“残空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脑子还是那么不灵光。”宫清弦无奈地摇摇头。
“那谷主的意思是?”残空惭愧地低下了头。
“易门韩斋冷!”
“谷主果然高明,论威望,易门韩斋冷是最佳人选,而且易门和雪霄为追杀商微羽已经联手,韩斋冷做统领,那雪霄的少宫主雪中君自然也不会反对。另外,韩斋冷为首,日后杀了商微羽,这事情也无关谷主。谷主真是思虑周全,残空佩服。”经宫清弦一提醒,残空脑筋转得极快,他毕竟跟随宫清弦多年。
“所以你需要去添一把火。”
“残空明白,我这就去寂静岭,推举韩斋冷为围剿商微羽的统领,我们鬼谷,还有雪霄都支持易门韩斋冷,其他九流之门自然也不会有异议。”残空所言的九流之门,其实是除了指鬼谷、雪霄、易门三教之外的九个较为强势的阴阳家门派。
“你把捉来的小妖也一起带去,易门读心术天下无双,必可探出口信来。可能你还会有预想不到的收获。”
“残空明白!”残空得了宫清弦的命令转身而去。
残空走远了,那远山的太阳也落下了山,宫清弦遥望着那最后的昏黄,仰头长叹道:“师兄,你这天下第一的阴阳师的光芒也该没落了吧,哪怕你有天纵之才,也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