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总归是喜庆的。
喜庆,这对林诺来说是一份难得的奢侈品。
就像平日里少吃的糖,回想起来总是带着快乐的。
林诺在厨房里忙活着包饺子。
猪肉是二十八集上割的,林诺那天早早地就去了。
一来是图占个好位置,过年嘛,她也摆摊卖点小玩意儿,像之前晒的蘑菇,菌子啊之类的,这会儿可都是稀罕货,能卖出五十块钱一斤的高价去呢。
二来,早点来,集上的货也都新鲜,来晚了的话就只能买人家不要的了。
林诺是个瞎讲究,她平常可以将就一下,但是过年,她决计是不要那么将就的。
就好像,累死累活的忙了一年,最后也是最开始的这顿饭你还不让我吃点好的,是不是也太绝情了一点。
白菜要买的,还得新鲜的,水灵的。林诺专挑那种一看就是从东边运过来的大棚菜。
他们这边天冷的很,这会子地里的白菜早就给冻坏了,吃起来也不好吃。
要买那个豆腐,豆腐豆腐,谐音都福,他们这儿过年是一定得有的一道菜。甭管你是想炸着吃还是煎着吃,或者是煮着吃,总之,豆腐是万万不能少的一道菜。
还要买鱼,这可是个大事。
买大了不行,这可不是给她吃的鱼,这得当供菜的。
大了,盘子、桌子都小小的,根本摆不开,而且还浪费钱。
小了,她就会被奶奶嫌弃小家子气,连给祖先上供都弄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糊弄。
于是林诺一大早,站人家鱼摊前面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才选到了两条心怡鱼。
哦,对了。
另一条才是她和奶奶年夜饭的硬菜之一。
按理来说,还应该做只鸡的。
但是林诺不舍得,她家里的老母鸡这会儿正好能卖个好价,自己吃了未免太浪费钱了点。
所以,小气吧啦的林诺卖了家里的老母鸡,买了两根生鸡腿回去。
用这个熬汤也是可以的呀,她这么想着。
哦哦,她怎么能忘了土豆子呢。
虽然有时候,林诺是真的吃够了土豆,但是这么个喜庆的时刻,养活她的土豆必须得有名字。
只是,林家终究是人少了一些。
大年三十那天早上五点,林诺就起来忙活了。先是踩着桌子加凳子挂上了家堂,又匆匆忙摆好了供品,陈饭碗,年年有鱼碗,炸豆腐,花生瓜子还有糖。
不说种类多少,这几个碗啊盘啊一放上去,筷子一摆,许知鱼就真切的生出一种“啊,过年了”的感觉。
唯独,这么点东西,她也忙活了一早晨。
林家人少,要是家里再多一个能干活的,就好了。
林奶奶吃了早饭就抱着小艺姆娘给她买的戏曲收音机,搁哪儿听黄梅戏去了。
打从家里添了这么一个娱乐产品以后,林诺都少挨了不少训,奶奶犯病的次数也少了起来。
林诺扫着屋子,突然就开始感慨这半年,过的可真快啊。
稀里子糊涂的,而之前说要在秋天拍摄的节目也是一拖再拖改,上个月的时候导演又打了一次电话说是过了年,正月里开始拍。
林诺甩甩头发,把心里的那几分隐秘的期待再次抛到脑后。
也是,她在期待什么呢?
难不成还指望着自己永远离开这儿吗?
只是一段时间罢了,林诺告诫自己,你可千万别自己把自己骗了啊。
扫完屋子扫院子,热水也要烧起来,要把家里的暖瓶灌得满满的才行。
然后呢,还要叠一点宝,下午林诺要去给祖先上坟。
她是村里的独一份,唯一一个去上坟的女人,哪怕她现在只是个女孩。
林家,跟绝户没啥区别,于是那些女的不能上坟,不能挂家堂的规矩通通在林诺这儿失了效。
想当年,小小的林诺晃晃悠悠的踩着板凳上的板凳贴春联的时候,还有那些闲汉站她家门口说风凉话。
“你干啥呢?女的可不能贴春联啊!”
林诺当场就盗他“那你家没男的时候就不过年了?!”
上坟,按理还得放个鞭的,据说是热热闹闹地把老祖宗迎回家。
林诺抠,也不想放鞭惹人注目,她每次逗安安静静地烧了宝,再念叨念叨“请林家先人回家过年”这种话,再给坟头添点土,然后安静又快速的离开坟地。
她不喜欢那儿。
准确的说,她不喜欢和死亡有关的一切。
她还畏惧着死亡。
等上完坟,就得快点准备饭啦。
豆腐汤得安排上,她奶奶确实好这一口。
做这个汤,得一天前就开始准备。
林诺有时候就觉得,她奶奶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代表。
林奶奶张张口,林诺就得忙活很久。
比如这个豆腐汤的汤,得熬那个大筒骨,熬到奶白奶白的才行。
在这之后呢,还要把嫩白嫩白的豆腐,细细地,轻轻地切成一个方块一个方块的,添了水加点盐在锅里煮,煮到有那个细孔的时候捞出来。
再和吊好的高汤煮,最后撒点葱花就是林奶奶的挚爱。
只不过,老人家还会挑挑拣拣“你做的还是不行啊。想当年我在省城里喝那个,那是真的好喝,你爷爷还专门找人家买了方子回来。”
林诺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她嘴巴没吃过多少好东西,这样就觉得已经是顶好顶好的了。
而那个鱼呢,按照奶奶的说法,要红烧。
“必须得红烧,图个吉利,红红火火过大年。”
许知鱼就得任劳任怨的照着做,香料也是按照老讲究林奶奶的要求去配的。
卖香料的那个大叔说,这个配方一听就是老厨子,还问她那个厨子是谁。
林诺想,厨子没有,挑剔的老太太倒是有一个。
但是最后,她也没跟人说这是她奶奶说的配方。
她每次都说是村里人教的。
饺子馅必须得是白菜肉的,还得包两个一块钱啊红枣啊进去。
“我跟你说,等你以后结了婚,家里人多了,这个事就好玩了呢。”
只是在林诺看来,奶奶说的东西都距离她好远好远,她今年才十几岁而已。
当然,过了年,她就十四啦。
虽然是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