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回来的时候,陶以衎已经躺了半个月了。
池鱼偶尔会碰见娘亲守在哥哥床前,暗自伤神。
连父亲也有些心不在焉。
请来的大夫,只能勉强维持着现状。
温行便在一个午后,悄然出现在陶府门口。
依旧是一身蓝衣,神色略带憔悴,不过短短几天,竟是瘦了一大圈。
守门的仆人,瞧见表少爷,连忙去禀告陶大人。
有人上前问道:“表少爷,神医呢?”
温行没有来得及回答,仆人就瞧见一个人影从眼前飞快的划过。
仆人愣了愣,“表少爷和少爷的感情真好!”
陶夫人带着池鱼迎了出来。
温馨瞧着自家侄子,伸手向温行的脸颊抚去,温行条件反射的要后退了一步。
温馨愣了一下,拉过温行的手,顾不得避嫌,往他身上探去。
温行身子抖了抖,还是任凭温馨探了一遍,开口道:“姨娘,我没事。只是太久没休息了,有些累。真的!”说着,担心温馨不信,还蹦了几下。
池鱼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拉回了娘亲,“娘亲,表哥都说没事了,还是先让表哥去休息一下吧。”
温行这才看向池鱼,池鱼和他对视了一眼,示意他哄好娘亲。
温行挠挠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陶夫人,“姨娘,这是从神医那里拿过来的药丸,神医去寻一味药材去了,但是他答应了半个月后便过来。”
陶夫人拿过药盒,药盒做的小巧精美,盒子雕刻着罂粟花瓣,这些引人痴迷的花朵中间刻着“春木”二字,陶夫人摸着这两个字,“春木?这药丸有什么效用?”
温行连忙回道:“神医说这味药极好,取的是枯木逢春之意,只要一日一粒,表哥便能坚持到他来,甚至说不定还能清醒过来。”
陶夫人激动道:“当真如此?”
另一边,陶大人终于赶回来了。
“竟有如此神奇的药?”陶大人的胡子都快翘了起来。
温行开口:“姨夫,不如拿一粒出去给府里的大夫试试。看看效果到底如何。”
陶大人连连点头,“子御的方法极好,松竹你拿一粒给大夫送过去。”
松竹点头,小心翼翼的捧着这颗药丸,去找大夫去了。
陶大人转头看着温行,“子御辛苦了!这神医究竟是何方神圣?”
温行摇摇头,:“不辛苦,只要表哥醒过来便好。”
陶夫人瞧着自家夫君竟是要长谈一番,连忙制止了这两人。“子御才刚刚回来,夫君,先让子御去休息吧。”
陶大人瞧着少年,强撑的模样,想来路上是基本没有休息。连忙开口道:“瞧我,光顾着高兴了,子御你赶紧去休息休息。”
温行实在是疲倦,点点头,“姨夫、姨娘、池鱼,那我先回去了。”
池鱼这时候突然开口:“表哥,我送送你。”
陶夫人瞧着女儿乖巧的模样,很是欣慰。
温行也有些惊讶,毕竟出门之前池鱼可是一句话都不愿和他说。
回过神来,“池鱼,走吧。”
池鱼与温行走在府里,荷塘的莲花已经开过了一搽,如今满池塘的莲蓬,光溜溜的,有着别样的风情。
池鱼走在温行身侧,望着这个比她大一岁的表哥。
“表哥,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池鱼停在一旁,郑重的向温行说道。
温行楞住了。
池鱼没有管他的反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其实我一开始是喜欢你的。毕竟当时见到你的时候,都是些小孩子,你又比我大,到温家去的时候,都是你带着我玩。”池鱼说道。
温行在池鱼的描述中,也回到了那年少的时光。
池鱼三岁的时候跟着母亲回了一趟金陵。温行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小女孩,毕竟温家全是大小伙子。
当时哥哥们都被父亲丢进了军营里,于是温舅妈便吩咐了温行带着池鱼。
温行每天上午都去找池鱼逗她玩。两个小孩子,一个三岁,一个四岁,能干啥呢?
还不是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
然而事实上基本都是温行挨打。
谁让池鱼是温家罕见的女娃子,偏偏又长得可爱。
打着打着也打出了感情,至少池鱼走的时候,还想把这个小伙伴带回家,继续打。
后来,便只在父母亲的只言片语当中,了解童年的小伙伴。
这样的感情一直维持到十一二岁。
温家的孩子十一二岁的时候,就要出门实践,学习了。
温行进了书院,刚巧,在书院里还有陶以衎,毕竟是亲戚,两人很快熟悉了起来。
回忆到这里,池鱼接着开口。
“大概就是在你进了书院以后,哥哥每封给我的信上,都有你。他会帮你作弊,他会带你放孔明灯,他会瞒着父亲母亲赚钱给你买礼物,十四岁那年,他送了我一个玉佩,可是他也给你送了一个。我真讨厌你,抢走我独一无二的哥哥。”
温行听着池鱼的话,并没有反驳。
因为他也想起来了,那些离家的时光里,永远都有一个人陪伴在他身边。
无论是考核时候的小纸条,还是中秋节时一起放飞的孔明灯,或者是十五岁那年他亲手雕刻的玉佩,还有许多--碗里多出来的红烧肉,练剑时的喝彩,想家时的拥抱,被排挤时的安慰……
种种种种,一瞬间挤满了温行的脑袋。
池鱼瞧着天空,继续说道:“其实这些都无所谓,你毕竟本来就是我的表哥,哥哥的弟弟。可是,让我生气的是——你让哥哥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池鱼转过头来,认真瞧着温行。“你知道,哥哥跟我说什么吗?他告诉我,他把你当做可以执手一生的人,当放在心坎的人。你凭什么,能让哥哥这样牺牲。”
池鱼笑了笑,而温行已经愣在了原地。“执手一生的人?这怎么可能?”
“真可笑!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哥哥一定是昏了头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劝了他几次,可是他不听。”
池鱼仰着头,“我应该劝住他的。可是我做不到。于是,我只能瞧着他回到家,借酒消愁。我只能做他的树洞,成为唯一一个知道他的秘密的人。我只能听他一遍遍告诉我,他又为你做了什么,你又说了什么。我只能瞧见他如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温行,你何德何能呢?”
池鱼带着哭腔,接着说:“我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他独自挣扎,瞧着他一个人吞下苦果。表哥,求你,求求你,看他一眼吧。”
温行已经完全愣住了,不能言语。
“池鱼,你让我缓缓缓缓。”
池鱼瞧着温行,踉踉跄跄往房间里走。
抹抹眼泪,“哥,我总是没你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