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重锤敲击了一下,一瞬间我心里有了无数个主意又同时被推翻。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我很快做了决定:决不心软,要让这个女人付出代价,搞垮她!为天仙子赢得时间!而且,我已经领教了没钱的滋味,这是我的一个翻身机会——我把一只手向她伸过去,她怔了一下:“不……不……不会是五千万吧?”我的心在狂喜,我的脸依然冰冷——我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的?我突然有点儿怕了——我的心再不纯净了,我心里的噩念——要整垮一个女人的噩念,一点儿不比人类更少!
“那么,就先给你五百万吧。”她的脸如此平静,脸上的纹路没有一丝被牵动。她说五百万这个数字的时候,就像是说一个概念,一个完全与她无关的概念。
我看不见自己此时的表情,但是我能够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那个声音好像在说:“百合,你完了,你把她整垮的同时,你也就完了。”那个声音如此清晰,可是我却没有去阻拦她开支票的手。一切的事以后再说——我对自己这么说,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整垮这个卑鄙的女人,而且,我需要钱,没钱的穷酸日子我过够了!而且我需要立即把老虎所有的钱还掉!连本带利地还掉!我不想欠任何人的,特别是老虎——他已经彻底堕落,我不想陪他患上什么精神隐疾,更不想为他殉葬!
当然,还有曼陀罗,我曾经用过她的钱,如今也一道偿还——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现在在她母亲的书稿遭人剽窃的时候,她一定不会保持沉默吧?
——哦,自称爱我的曼陀罗,她应当是我最好的同谋。
4
曼陀罗的每一次出场都有戏剧性。
看到她那一身淫靡的装饰我问:“干吗要造一种‘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瞧,我现在对人类的用语甚至对于一般诗词歌赋的掌握已经非常娴熟了。)
她心情竟然出奇的好。她晃着满头青蛇一般的鬈发,笑嘻嘻地说:“我最近好开心啊百合,都顾不上想你了!”然后她按了一下铃,一个男人应声出现。
我吃了一惊——竟是董事长铜牛!铜牛笑眯眯地向我点头,先发制人地说:“你好百合,你够沉着啊,有这么漂亮可爱的朋友,竟然一直把她雪藏着!”
我立即回了一句,“董事长先生,真可惜我不了解你的口味。”
他哈哈一笑算是自我解嘲。他全身顶级名牌,却永远给人一种洗不干净的感觉。特别是,他和娇小玲珑的曼陀罗站在一起,让人想起“买瘦肉搭肥肉”的时代,怎么也不搭。不过曼陀罗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些,曼陀罗当着我的面捏他鼻子摸他脑袋,好像是对一种父爱缺失的补偿。铜牛在微笑的同时面呈抑郁,曼陀罗叫了外卖,是很高级的一种。一向高傲的她竟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对铜牛呵护有加。
趁着铜牛上厕所的工夫,我对她轻蔑地一瞥,“哼,没想到一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离了我就活不了的人,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我以为她会因理亏而改善态度,没想到,她竟一下子几乎把脸贴到了我的脸上,我看见她脸上满是真实的愤怒,嘴唇在发着抖:“你还好意思说!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你依然如故,我总得让自己活下去啊!如果你不健忘的话应当记得我的话,或者你,或者迷药,鱼与熊掌,我总得有一样,你这么说,是成心不让我活吗?!”
“别那么危言耸听!难道刚才那个老家伙能和迷药画等号吗?”
“当然!你以为迷药是什么?迷药就是钱!懂吗?钱!这个老东西有的是钱!最近他被一个女人坑了——结婚才不到一年,那女人整了容,从A城回到B城,让他重新做了鳏夫。他非常痛苦,慌不择路,这对我正好是个时机!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左右他,尽情地花他的钱!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你知道坑他的那个女人是谁吗?……我看了照片,就是当年夺走我爸的那个烂女人!”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惜她彻底整了容,不然我现在就要她死!”
“喂,迷药的事你可悠着点儿,即使老家伙不在乎钱,你也不能玩得太大了,迷药再进一步可就是毒品了,那可是违法的!”
她笑起来:“你可真是个雏儿!迷药怎么会变成毒品呢?迷药是致幻性植物,跟香烟的意思差不多,在很多西方国家都可以公开出售的,毒品是化学制剂,看来什么时候我得给你做做启蒙教育……”
话未落音,铜牛先生已经挺胸凸肚地回来了,一边开着一句这时候惯常开的玩笑:“这洗手间太远了,简直可以搭计程车了。”
这句用烂了的笑话依然让我们习惯性地笑起来。
是啊我也是有面具的。
有一种极深的恐惧突然向我袭来——我的面具——它会不会有朝一日再也摘不下来了?是啊,我曾经两次返回我的世界,摘掉它一次比一次难,甚至会渗血——那种疼痛,真是想起来就发抖……不,当然不,我的世界是有着各种法术的,奶奶掌握着海底世界的一切法术,在任何情况下她都会有办法的。
这么想着我渐渐平静下来,开始静静欣赏曼陀罗还远不算炉火纯青的表演。
5
我的账面上突然出现的钱金光闪闪——哈哈!我又变成有钱人了!失而复得才懂得钱的宝贵!MyGod,我又可以在人类世界叱咤风云了!
可怜的小骡!他无疑变成了这场钱权交易的牺牲品——没办法,这个事实告诉他,世界就是如此,让他早点儿清醒吧!
可是他真的会甘心成为牺牲品吗?以我了解的小骡,可是个相当执着的人哪!
这件事有麻烦。
这件事肯定有麻烦!
账面上金光闪闪的数字慢慢变得暗淡……怎么办呢?
我慢慢站起身,走着。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很平凡,很普通,那张娃娃脸已经不再清纯,甚至那双因为生动而美丽的眼睛也不那么生动了——间或一轮,里面会透出些陈旧的光来。
我是什么时候变得陈旧的?
瞧,我有点儿忌讳那个字:老。
老不是年龄,不是皱纹,不是中风,不是忙碌和唠叨,它是一种表情,是一种精神的隐疾,患了这种隐疾,很难治愈。
——老是人类世界的庸俗和百无聊赖——我老了吗?
确切地说,我正在变老。
太可怕了,我还没有结婚,还没有真正地谈过恋爱,就在变老了。
我真想立即插翅飞向摩里岛,立即投向詹的怀抱。在人类世界里,只有詹的怀抱是温暖的。
詹,你在想我吗?就像我在想念你一样?愿你赐我爱与悲悯。
可是詹,为什么我们离开以后,你连一个电话也没打来?摩里岛虽然尚未建成网络,但电话是可以打的啊。
我抓起电话,迫不及待地拨了号,电话里却传来一个空蒙的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恐惧再次升起——我疯狂地拨号——依然是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好像在澄清着某种幻想,把世界染成一片雪洞似的白。
难道,关于詹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仅仅是我的梦吗?
我换了一个号码,是小骡的,听见他绝望的声音,我才回到了现实中。
6
不出所料,小骡对更换编剧一事作出了强烈的反应。他再也不想压抑自己,他在电话里狂叫着老虎要为他的行为负责!小骡咆哮着说:“姐姐告诉你,我有办法联系到你们B城的最高层,到时候让老虎阿豹他们等着瞧吧!他们肯定是个利益集团!你知道吗?他们百分之百有背后的利益交换,这个他们是不会告诉你的!你放心姐姐,没你的事,你是好人,我知道……”
我在心里暗暗冷笑:好人?哪有好人?我这个好人刚刚为了这件事拿到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财,当然,我拿这笔钱有我的理由,第一我要搞垮那个科幻美女,第二我也讨厌小骡为了达到目的做出的那副下贱样儿,小骡这种人没什么好怜惜的。我唯一对不起的人是天仙子。
我冷冷地挂断小骡的电话,及时终止了他令人生厌的咆哮,然后走出门去——几步之遥便是一个小小的网吧,网吧虽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肮脏,却并不妨碍我上网——那时化名东方不败帮天仙子打笔仗,已经把我的网络技术练得十分娴熟。
我给天仙子发了一封邮件——原封不动地把科幻美女的抄袭之作与联系方式发给了她。
我知道我这么做完全违反了海底世界的规则。
而羊皮书上也写着“受人钱财,为人消灾”。
我为自己做的事感到恐惧——但我无法克制自己不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