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大人安康,不见夫人原来在此处,我来接夫人回府。”段华年微笑着鞠了个躬,余光瞥见了尹母面色有些难看,自觉永磁还不够谨慎,连忙脱帽解释到“用过早膳想去瞧瞧夫人,不想夫人竟不在房中,一时胡思乱想了起来,以为夫人遭遇不测,不想夫人只是想家了,段某愚钝,不想竟然惊扰了岳母大人。”
尽管段华年自觉此时语调柔和,没有什么突兀的地方,但瞥见尹母并着一屋的下人皆屏声敛气,神色忐忑,他一时之间居然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即使自己再怎样轻声细语,这任谁人见了他段华年萧杀的眉目,略隐略显的额上伤疤,都得打好几个寒颤。
“段将军说笑了,何来叨扰,何来叨扰……”尹母缓过神来,尴尬的扯出了一个做作无比的笑脸,加之年岁较长,肌肉毕竟不必年少时紧致,这一笑竟愣是笑出了好几道深如沟堑的褶子,定睛看来还有些滑稽。
“噗……”那段华年身后的年轻军官一时之间居然笑出了声,遂连忙捂住嘴,略显惊恐。
此人正是段华年的得力副将,伍十,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龄,加之样貌清秀,五官精致,初到黎城便被万千少女视为心仪人选。
段华年回头严厉道“不得无礼”
伍十忙抱拳低头“是”,分别向尹母和尹娴赔了不是“伍十年少,不懂规矩,还请尹老妇人,少奶奶见谅。”
尹母越发不安起来,不知该先回复了伍十还是先招呼了段华年,一时左顾右盼,慌乱了起来。倒是尹娴逐渐从容了起来,忙吩咐了阿钿多备了餐具,招呼了段华年和伍十坐下。
下人才要接过段华年的帽衫,忙被尹娴拦下,尹娴微微颔首,那下人得了意,便退了下去,于是尹娴自然地接过段华年的衣帽,替他摆好了碗筷,“让将...夫君费心了,成亲九日,不过今日回家中探望,夫君竟如此大费周章,还让虎军出动,叫旁人看了,少不得指指点点。”
段华年握住尹娴布菜的手,凑到她耳边,低下嗓音,用充满磁性的男性语调同她道“本将军以为自家夫人觉得婚后不痛快,蓄意逃跑,又或是夫人贪玩,想和本将军玩失踪的小把戏,夫人以为呢?”呼出的热气扑在了尹娴的耳根,她本就是及其敏感的,瞬间自耳朵到整个脖子都变成了殷红色。
“夫君真是爱开玩笑……”尹娴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拍,垂着头却不时地打量着尹母的神色。
果然在外人看来,段华年与尹娴就是一副佳人偶成,互相嬉闹的甜蜜模样,那尹母见了,原本的紧张之情也消散了一般,不时地点头,眼角都是笑意。
“夫人方才说,成亲九日,回家探望?这是?”那段华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见尹娴回应,越发撩拨了起来,轻轻捧起了尹娴的手,用自己的下巴在尹娴的手掌心摩挲。
尹娴觉得手心瘙痒,却硬是要挤出一副爱意绵浓的神态“黎城嫁女的习俗,婚后第九日新婚夫妻回娘家,为回门礼。”
那段华年一愣,转头问副官伍十:“有此事???”
那伍十歪头做思考状:“伍十没结过婚,不知。”见段华年脸上似有不悦之色,伍十连忙摆手“况且将军和伍十都是阖城人!阖城黎城南北相望,习俗不同也是有的!”
那段华年自觉不妙,忙问尹娴:“若是如此,今日岂不是怠慢了岳父岳母?!”还不等尹娴多言,段华年左右张望“此番来得急,回门都不曾带礼物,真是失礼!”
“夫君不必介怀,礼物什么的其实……”
那段华年已拉了伍十,在他耳边叮嘱了起来,伍十得令,匆忙跑了出去,谁也拦不住。只听伍十对尚在门庭待命的虎军发令“听令!虎军同我速归将军府,将肆号库房内的珍宝搬至尹府!不得有误!”
那段华年听到下了令,长吸了一口气,面露喜色,仿佛了却了一桩大事似的。恰逢尹老事毕归府,眼见着浩浩荡荡虎军从自己宅子离开,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老泪纵横。
“终归是娴儿做了什么错事啊!才嫁过去九日!果真是被抄了家了!老夫一把岁数的人了啊!今后还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啊!”哭声惨烈,惊天动地,尹老就如同一摊烂泥扑在了地上,任仆人怎么捞都捞不起来。
里屋听到了动静,忙出来迎接,尹夫人看到自家老爷如此失态,忙上去狠狠扯了尹老耳朵“老泼皮还不快点起来,段将军在这儿呐,像不像话!”
那尹老一听段将军名号,一个轱辘就翻坐起来,忙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三步并两步凑上跟头,见尹娴也站在一旁,才长舒了一口气。
“没抄家啊,那就好那就好。”
段华年扶着尹老,就是问候“岳父大人安康,不过是娴儿想家了,我同她回来看看您二位老人家。”
站在尹娴身后的阿钿噘着嘴,悄咪咪道“切,才不是陪小姐呢。”
那尹老得知方才军队不过是回府拿礼,一边感叹段华年过于客气,一边又慌忙邀请段华年住下。
尹娴听罢,忙阻拦,方才席间与段华年做恩爱模样,不过是假装,好让母亲安心,如今要是住下了岂非日日夜夜都要提着心,况且结婚九日,这段华年还未曾碰过她一根汗毛!本来两人变没生出什么情愫,在将军府还能混着过下去,她目光投向尹母,希望母亲能代自己拒绝了,谁知母亲居然也一口承下:“住下是对的,咱们九日回门,夫妇都是要在娘家住下的,这合规矩。”
“原来还要在丈人家入住,这等习俗段某真是初次听闻,不过一切顺岳父岳母的心意,就是这几日怕是要劳烦岳父岳母多多照顾。”段华年笑道。
尹娴见风头不对,连忙打断“爹娘也真是任性,夫君公务繁忙,在此间住下,多有不便……”
“无妨,公事办的也差不多了,段某也想同夫人多多办些私事。”说完便拉过尹娴,拥入怀中。
“甚好,甚好啊!”尹府上下,皆为尹老爽朗笑声。
虎军到不愧是威武之师,行事干脆利落,不消半刻,东西悉数送到,尹老尹母忙备下了酒肉,招呼了各位将士,奈何虎军训练有素,加之段华年一项要求手下行为端正,尽管尹老尹母客气再三,将士们只是放下礼,告辞回营。尹老尹母见此师素质如此,又一次感叹自家良婿是个人物。
尹府毕竟富裕人家,用品自然是不缺的,即使多一个段华年住下,倒也不是什么问题。不过让尹娴头疼的是,尹府明明客厢众多,但这段华年丝毫没有要离开自己房间的意思。
尹娴素喜宽敞,闺房倒也还算大,内中外厅不曾隔断。外厅放着一张黄花梨雕刻的八仙桌,桌上磊着汝窑的茶具并一张绣了瑟琴的锦缎。房中无花,倒是有壁高的书架立在一侧,不过书架上空荡荡,只摆放了几只花瓶,原是尹老不喜尹娴多看,便派人把书收了。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题字,乃是李商隐墨迹,其词云: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中堂则是一张贵妃榻并着狐皮,榻上悬了一副珐琅石制的镜子。
尹娴在房中踱步,企图通过反复在房间游走,然后让段华年心生厌烦,然后移居别室。
“你都晃了大半个时辰了,腿脚不酸?”那段华年斜倚在金丝椴木所制的贵妃榻上,摸索着榻右侧的琴瑟花纹“一百二十八圈,要不歇歇脚,咱们等下继续绕?”
“不必了不必了。”尹娴尴尬回道,拎了张桌旁的小圆凳,选了房间最东边的角落坐下了。目测了和段华年的距离还可以再远些,于是又拎起凳子,朝角落里缩了缩。那段华年倒觉得尹娴此举可爱,下了榻,朝角落里她走去,尹娴还未反应,自己已被段华年的双手禁锢在角落。段华年双手撑着墙壁,双膝微曲,以略微俯视的姿态望着有些木讷的尹娴,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望着彼此,尹娴只觉得气息急促,温度都变的燥热,只得轻咳两声结束这略显暧昧的沉默。
“咳,段将军真喜欢开玩笑。”连忙站起,推开段华年的手,与之保持距离。“将军喜欢尹娴的闺房,那今晚便在这里凑活吧,尹娴就不打搅了。”说完便要推门出去。门外传来了伍十的声音:“段将军有令,此间房屋不得有外人进出……呀,少夫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对不起打搅了……”尹娴连忙关门,那段华年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掩着嘴偷偷笑出了声。
“过来些”段华年已进了内屋,自行宽衣解带起来。
“额呵呵呵呵,房中床小,段将军一个人睡就行,我榻上凑活凑活。”
屋外传来阿钿的唤声:“小姐!夫人说了!家中没有别的被褥了!”
那尹娴还想再叫唤,已被段华年一把拎进了内屋。尹娴身轻,加之段华年习武,力气自然是悬殊的,与其挣扎弄疼了自己,倒不如安分些。这样想着,尹娴已经被段华年用力箍住。她左右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左膀右臂十分别扭:“将军,今日天热,您这样,到时候出了一身汗,会捂出痱子!”
“冷”
“将军真是会开玩笑,真的是绝顶幽默,呵呵呵呵。”
“别动”段华年讲下巴靠在了尹娴的肩上,闭上了眼,“再动屠城”
“将军又来了,您这么心系天下苍生的怎么可能为了尹娴一介女流……”
“伍十!”段华年突然提高了嗓门,尹娴连忙打断
“好好好!我不动我不动。”
那段华年将尹娴轻轻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仿佛是抱着人世间最为珍贵的珍宝一般,多一分怕融化了,少一分怕摔碎了。九日以来,他们从来没有如此亲密接触过,甚至新婚当夜,段华年都没有宿在婚房,而是在书房呆了一宿,之后的几日,虽然锦衣玉食的伺候着尹娴,但尹娴总觉得自己不过是豢养的金丝雀,别说从没有一同上过桌好好吃顿饭,连见面的日子都是屈指可数。当初是他段华年主动上门求尹老嫁女,如今忽冷忽热的态度倒是让尹娴有些捉摸不透。
她小时的同窗柳颂忠常常给她寄些洋人的书籍,她也知道,外面的世界早已不是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稀里糊涂就当了新娘,她也曾想过要得自己心尖儿上的如意郎君,但父母终于还是迫于压力,将她交给了段华年。
戏弄,她的脑袋里蹦出这样的一个词,不由得从脚底心凉到了头颅,段华年何许人也,若是他想要玩弄女子,自己不过是随时可以替代的那个。冷,的确是冷。她的牙齿都开始打战,身体不住的颤抖着。
“害怕?”段华年的气息就萦绕在她的后颈处,若是做戏,刚才席间已经做够了,此时又何必装腔作势呢?
“段将军对我无意,我对段将军亦无情,你我心知肚明,何必戏弄尹娴呢?”段华年听罢,身子一僵,慢慢松开了环着尹娴的手,“你居然如此厌恶我?”
“谈不上厌恶,何人敢厌恶段将军呢。只是将军虽是我夫君,但我也不想将军被所谓夫妻名号禁锢,今后将军大可纳妾玩乐,只求不要为难尹娴家人。”尹娴起身,遂跪倒在地,神色很是暗淡,,参不透究竟是喜是悲。
段华年久久无言,良久,吐出了一句:
“你终究还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