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业三十一载,君王易位,另建王朝,取年号凤元。朝廷之上,奸臣得逞,亦得意洋洋,呼风唤雨,先王忠臣故多被宰杀,血洗九族,其余则侥幸存活。】
凤元二载*
“皇上驾到!”一声刺耳的声音划破空寂,众臣忙正襟、端身姿,头一如既往地压低,似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朱谦随意地拍拍黄袍,漫不经心地坐在大堂之上的那把龙椅上,俯视良久,满意地欣赏着一张张缤彩纷呈的脸。
堂内安静极了,静得可怕,能听到一颗颗心脏不同频率的跳动。
倏而,略带压迫的声音响起,震动着众人的耳膜。
“众卿,可有事奏本。”
大臣们皆噤声不语,朱谦似是早就料到这个样子,不屑地笑笑,轻抚嘴角,“朕,倒是觉得最近城内病病殃殃,是出了什么祸乱么?”
众人皆沉默,仍旧只闻得细细的呼吸声。
“哦?”朱谦扫过众人,眼眸微闪。
“那都是怎么了?朕的美人最近可是跟朕抱怨,说是宫中的饭菜越来越难下咽了。御厨也称是送来的粮食质量越发低劣。可有哪位爱卿说说,朕的这万千亩地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朱谦怒拍椅上的龙头,龙头毕露凶相,嘴大张着,龙须更是惟妙惟肖地浮着,乍看,朱谦好似震怒的龙王一般。
一个人影从一旁站了出来,魁梧的身姿抱拳看向朱谦,简单的几个动作充满气势,“皇上,臣,有本启奏。”
朱谦挑眉看向他,“哦?顾将军。”他嘴角微微上扬,“顾将军一介武夫,可是有什么好计策上献?”
顾野放下手,雄浑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堂。
“皇上,臣护城,为那一抹战旗不倒而拼上命浴血杀敌,为的是在臣凯旋归来之时能看到百姓安乐,举国欢呼。可当臣看见百姓们在短暂的欣喜后继而投入繁忙的农作,不觉感到痛心。皇上,臣以为,只有适度的劳民、征收赋税,百姓不会过劳而死,山沟不会兴起乱葬岗,方可重填粮仓,重满军饷!”
话音落后许久,大堂内鸦雀无声,不多时,一道激厉的声音响起。
“放肆!竟敢对陛下如此无礼!”
顾野不屑地瞥他一眼,“冯学士,朝廷之上,不得喧哗。”
冯世安被噎了一下,瞥向朱谦,见他撑着手肘,没有要阻止的意思,正欲开口,另一道声音又响了起来。
“顾将军,”一道人影站了出来,“顾将军虽身为将军,站在这大堂之上,但根据本朝律例,凡武职外官皆无话语权于朝堂!”
这律例还是朱谦篡位后新建的,顾野听到这新改的律例时就知道,他这位置早晚是要被拉下来的。
顾野看向说话的人,“江少保,我这是在为皇上分忧,难道我要看着百姓们皆有苦说不出吗!”
江义仁正欲反驳,却听得顶上传来嗤嗤一笑,他悻悻地退了回去。
朱谦瞧着他,嘴角的弧度越发大,“顾将军,这是打算替我管理这朝政了?”
顾野倒是不慌,抱拳向朱谦,“皇上,臣不敢,臣只是提出建议罢了。”
“呵,那你可知将军没有说话的权利?”
顾野答,“臣,知。”
朱谦笑得越发开心,“那就是公然以下犯上咯?”
顾野抿唇,知道再多的解释也会沦为狡辩。
朱谦收起笑容,似是惋惜般摇摇头,“顾将军,你太令我失望了。我还打算将提督统领这个位置给你呢,真可惜。”他微挑眉,“来人!”
一旁的眉公公上来,答应了一声。
朱谦定定地看着顾野,“剥去顾将军的乌纱帽,沦为平民。”
“是~”
顾野没有任何反应,安静地让人卸下自己的乌纱帽与官服。
大堂中依旧安静,朱谦挥挥衣袖,“,看在先王的面子上,那座将军府邸就自己留着吧,总也得让你有个栖身的场所。”
顾野面无表情,躬身答,“草民谢过皇上。”
朱谦满意地点头,“退朝!”
接着圣旨传了下来,将军府的牌匾也一并砸了个稀巴烂,过路人瞧着木屑横飞,纷纷躲开。于是当天便传开,顾野的大将军一职被卸下了。这次,街巷里都愤愤不平,顾将军的为人到底如何,百姓们人尽皆知。
顾将军一家可谓是人人都羡慕且亦钦佩的,不说顾野护城护国,平日里更是经常与顾夫人一同救济穷人,顾夫人文葵端庄大方,通身的气质难以掩饰,却不高高在上,面目柔和慈祥,还教会他们一些谋生的小技巧。
其女更为神秘些,五街三巷中皆传:顾府有一女,貌若天神,肤若凝脂,纤若柳枝,能琴会书,大方得体,久居深闺。除府中人外,再无人知晓其容貌。还未到及笄之时,便有诸多贵族公子上门提亲,名头更是胜过了京城美人江楚西,与同样神秘的“听竹仙”名声并存。
朱谦篡位时,闹得满城风雨、民不聊生,上位后更是无节制地压榨百姓,有几方起义勇士,却最后都被挂在护城墙上,活活曝晒而死。从此以后,更是无人敢出头,京城内该干嘛还是干嘛。这下,连顾将军都被削去了乌纱帽,百姓以后更是该苦不堪言了。
家家户户不断地叹息,却谁也无可奈何。只是都还抱有庆幸——还好没有赐死,不然就太说不过去了!
将军府内,也是忙碌一片,不顾很多人的执意留下,顾野将所有的丫鬟小丁都遣走,府内终于只剩下顾家三人。
顾子卿早先听到吵闹声,她看见父亲遣走了所有人,什么也没有说,静静地走过去待在母亲文葵身边,文葵抚摸着她的头,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什么也没说,但顾子卿感觉到耳朵上一热,接着一滴滴“水”砸在她的手心。
顾野走过来,同样抱紧她们。
良久,顾野松开母女俩,开口,“子卿啊,一会儿收拾下,准备离开吧。”
顾子卿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爹,我不要离开你们!”
文葵轻抚着她的面颊,“乖,子卿,娘这一辈子到最后没能给你什么,你将这枚玉戒收下。”
“娘,我不要!我不要……”
“听话,子卿,这枚玉戒是娘和你爹大婚时,你爹亲自为我戴上的,从上面传下来的,也算是个传家宝……这,这也算是娘给你留的一点念想了……呜…”文葵哽咽了起来,紧紧地抓着顾子卿的手。
顾野抚上她的头,欣慰地看着顾子卿,“子卿,你是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走吧,你不能因为爹而死,趁早离开,以后找个好人家依托终身……”
“爹……”
“若,仍旧放不下,那也得活着出去,为爹娘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