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柳汐自然是不敢插话,也不宜插话,只是抬起眼角看了一眼太后,想看看她到底有何反应。太后姣好的脸上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悲,她侧着脸,以戴着玳瑁护甲的手指拨弄着身旁黄花木梨小几上白玉瓷瓶里的一枝红梅。红梅花朵淡然疏朗,太后的声音也是淡然疏离。
“哀家明白你的意思,也明白你的心里对哀家存了多少怨多少恨,但是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都必须承认,皇家本就无家事,皇家的家事便是国事,便是政事!哀家也不仅仅只是你的母亲,还是祁夏的太后,掌管的也不仅仅只是后宫的一方天地,你的瑞王府,他日璇覃的肃王府,包括皇室之中其他非哀家所出的宗亲子弟府邸里的事,哀家势必都是要插手的!哀家绝不容忍有人损害皇家颜面,扰乱皇家尊贵的血统!”
倏然间,太后的话落入了柳汐的耳内,投递在她的心里,引起强烈的反应。
璇羲对太后的恨难道仅仅只是她干涉插手瑞王府后宅而伤害到轻眉之事吗?
这样的怨和这样的恨里面应该还夹杂着其他的事,比如--是太后授意瑞王府后宅里的某个人,所以才敢让轻眉一次次受滑胎之苦?
柳汐觉得眉眼酸涩,脊梁骨一阵寒冷,如果识实务一点,她觉得,这的确是一次和这些事这些人撇清关系的好时机。
可是--
可是她不会这么做!
她藏于袖笼里的双手一次次握紧,又一次次松开,试图让自己的腹腔和肺部呼吸进新鲜的空气。
大殿内,因太后强硬的态度和璇羲严峻的神色,以及林立于两侧的宫人肃穆的神情,气氛冷过殿外尚来不及融化的冰棱。
不过,好在还有一个肃王在场,只见璇覃适时打起了哈哈:“母后,都是一家人,为的也只是一些小事,何苦要彼此伤害,彼此防备?”
璇覃又一次拉过太后的手做起了和事佬,笑道:“王兄是性情中人,爱恨分明,他的性格和脾气您是最最清楚和了解的,儿臣记得,小的时候王兄可是最得您的宠爱的,只因您觉得,他是最像您的一个儿子。”
太后叹气,点点头,脸色缓和了不少。
“眼下所发生的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良夫人的死因我们终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那么交由九公子又有何妨呢?”
璇覃如此一说,太后不自觉地将视线转向柳汐,最后还是摇摇头。
“一个十五岁就能炮制出惊天冤案的年轻讼师,让这样的人来插手瑞王府里的事,璇覃,你让哀家怎么放心?”
这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清晰地落进了她的耳内。
她轻咳一声,这点上,她完全可以理解太后,十五岁因“琉璃案”而名噪祁夏的柳汐,让二十一个无辜之人背上黑锅并处以极刑,此案,让她成为“祁夏第一讼师”,可谓讽刺之极。
“母后,您怕她会再造冤案,还是怕她会将侦查的结果昭告天下,让皇家容颜蒙羞?让王兄英名有损?其实,您大可放心,名震朝野的九公子是不会拿她柳氏家族上百条人命来开玩笑的!她既然接了瑞王府的命案,她就得明白一个道理,她这是揣着自己的脑袋在办案的!”
好一个肃王!
短短两日的时间里,柳汐见过玩世不恭的他,见过耍宝耍贱的他,甚至见过犯贱犯花痴的他和一本正经的他,却独独不曾见过眼前这个言语毒辣,神色阴狠的他。
此刻见他俊美的脸上闪现过片刻的果断和绝然,也让柳汐蒙生错觉,以为眼前的璇覃和过往的璇覃是分别两人,恍然间,柳汐觉得心口处闪现着让她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觉得自己太过敏感,遂安慰自己,人的个性本就具备多样性,这样的璇覃也许只是他个性里的某个点,而非全面。
这种想法直到日后才被她否决,她曾回忆初识的璇覃,如何也料不到玩世不恭只是璇覃的一张面具,更是如何也料不到他会伤她至深,甚至差点还毁了她的人生,这自然也是后话。
“不过母后,您若还是对九公子不放心且又想时时知晓案件进展的情况,儿臣倒有一个更好的法子,保您高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