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仙楼,是京城之中最大的一家贵人之地。非富即贵才能入内,这每一道菜却都是一掷千金,厨娘手艺非凡不说,这望仙楼内文雅的抚琴娘子也琴艺精湛。
可很少人知道,这望仙楼背后,竟是柳府九公子置办的产业。
这事情只有小武、墨绿和柳汐清楚,他们落在望仙楼的后院,从暗门走进专属最高的楼台内,坐在望仙楼这常年关闭的暖阁内,低头便能够俯瞰不远处的皇家城院,将这一路繁华街景尽收眼内。
若说是京城中最好的视野,便是望仙楼这里了。
“小姐今日来,怎不提前打个招呼。如今年关将至,这望仙楼更是繁忙,我现在便去让翠娘给您做几道……”何伯恭敬的跟柳汐说道,可柳汐却温柔的扬起一道笑容,道:“我来这儿是躲人的,你告诉翠娘慢慢做,我不急……怕是要在这儿坐到黄昏呢。”
何伯是望仙楼的管家,也是明面上的老板。
可他却是柳汐的一条眼线,在这偌大的京城中,望仙楼是最强大的信息交汇处。这里达官显贵频繁,酒桌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中自然也是会透露出不少的机密信息。
何伯和翠娘,还有抚琴的妙月便是将这些信息汇总交给柳汐。
“那好,快去给小姐把这暖阁弄香,我去给您拿点儿桂花糕过来。”何伯退下去后,柳汐揉着自己的头,眯起眼睛靠在墨绿的肩上,把所有的重量压在墨绿身上。
墨绿虽是侍女,可也不是那般柔弱。
撑起柳汐的重量后,墨绿察觉到有些不对,关心问道:“小姐?”
“无妨,暖暖便好了。”柳汐并不多言,只觉得自己呼吸有些急促,这滚烫的气息和浑身泛凉的感觉让她觉得大事不好。可心中却也有着一丝侥幸,若真的卧床不起,怕是这京城中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
那京城中几个高高在上的皇子,也无法再找她麻烦了吧?
望仙楼内柳汐躲着避人的时候,瑞王已然进了湛王府,见桌子上那两份象筷,心中了然却未点破,他脱下自己大氅一身素白坐在一旁,看着璇尹,道:“你最近气色不错。”
“长期在府中不问外面乱世,怎能不好?”璇尹避重就轻却意有所指的说着,璇羲听见这话,低头不语。瑞王府中发生的事情,想必最近已经传遍京城。
今早去宫中请安,太后脸上那阴沉的样子也让他明白,这府中风流韵事,亲王被蒙上府中王妃与他人私通的罪名,更是那坊间议论纷纷的京城第一美人轻眉。
“看来你倒是也有闲情逸趣,这桌菜倒也是两份?”璇羲说罢,便一双鹰眸盯着璇尹,试图看透他那一张惨白清透的脸,看出他眼神中的一丝慌乱。
璇裕对柳汐的感情,昭然若揭。
那般说着这宫中女子皆是利用棋子,可给予金银财帛,描眉胭脂,却唯独不可给予真情的天子,对柳汐却也百般纵容。
璇覃虽看上去玩世不恭,对柳汐处处挤兑又有些水火不容。可那日在瑞王府中,璇覃能够出手相助柳汐,助她将哑儿真面目逼迫,自然心中也是有着几分好感。
璇羲不知,眼前这位瑞王,旧病在床的璇尹,对这位柳府第一讼师是何种感情。
“你又何苦来我这里打探?如今璇裕和璇覃不都在芙蓉阁,他们都找不到的人,你又怎会知道就在我这里?”璇尹也不想要继续跟眼前人兜圈子,跟柳汐详谈投机便是也不觉得这天色不早,可柳汐一走,他竟是有些乏了,这眼皮也开始打架。
见他这般,璇羲也不想继续多留。
起身拱手拜礼,道:“你还要多注意身子,有柳汐助你,这身子恢复也是指日可待。后宫中太后你便不用多想,离她远些就好。你知道,兄弟之间却无什么隔阂。”
“我自然清楚。”
璇尹点头,虽说太后处处对他刁难。可无论璇覃还是璇裕,对他都十分放纵和关心,这兄弟之情中的真真假假,璇尹自己还是能够分辨一二。
红袖盯着瑞王远走的背影,有些愤愤的在璇尹旁边道:“真是讨厌,就是因为柳汐惹出这么大的麻烦。瑞王从不曾来这儿找你的麻烦,这回都来了!”
“不得无礼。”璇尹回眸第一次训斥着红袖。
红袖委屈的跺脚便离开,看着她的背影,璇尹默不作声。
这一直飞飞洋洋的雪终于停了,可如今这局势岂是柳汐一人能够挑起来的?充其量她只是一个导火索罢了。如此精妙的人儿,凡是有追美之心的人都想与之结交。
可如何结交,怕是因人而不同。
“小姐?小姐……你别吓唬我啊,您怎么了?”
何伯将桂花糕送来,墨绿刚想叫柳汐起来吃些,却发现她正闭眼凝神。本以为她是在小憩片刻,可墨绿叫了两声都发现她没有反应,斗胆伸手摸着她的额头,墨绿却发现那滚烫的温度灼人。
听见她的话,小武也赶紧推门叫何伯进来,找妙月进来看看。
妙月虽是抚琴女子,却也精通一些医术,她迈着窈窕的步子跑来,将柳汐平稳的放在榻上,用银针在周身扎了两下后,看着幽幽转醒的柳汐,才松口气道:“你总是这般,身子如何能撑住?”
柳汐幽幽转醒,第一眼便看见跪在身畔的妙月,她素手轻挥,看透红尘般的姣好面容此刻却愁云密布。小武和墨绿拿着铜盆在旁边拧着手帕,胆战心惊的看着她。
这副兴师动众的样子,倒让柳汐扑哧一声笑出来。
“妙月,你看给他们几人吓得。莫不是我患了不治之症,自己未曾看出来?让你给瞧出来了?”柳汐虽是玩笑话,却把墨绿给吓得不轻,就差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开始默默垂泪。
妙月望着她这般不打紧的样子,嗔怪的扶她起来,靠在暖阁的雕椅上,替她又用银针扎了几个循环,道:“你若是这般不自爱身子,就怕壮如牛也被你拖垮。”
“你说的这般严重,是让他们立刻回去芙蓉阁禀告老夫人,让我关禁闭吗?”柳汐用眼神制止住妙月,让她不要继续开口。这副身子最近是疲于奔波劳累,这点柳汐比谁都清楚。
她自上次棺材里诈尸还魂后,虽魂穿后身子未曾有过大病,可这旧疾仍旧时时缠身,不知什么时候便会突发一次。幸好有妙月在身畔,不然就算神医华佗也难医治这自身的毛病。
“我听闻你和这京中的几个亲王可都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皇家事最为棘手,这不是你曾对我说过的?”妙月这般风流人物,在京城中自然也是夺目耀眼。
璇覃曾来望仙楼亲自屈尊,想请妙月回府。
说是要给个妾侍夫人的位置,可妙月婉拒。
那晚,柳汐来望月楼和妙月彻夜畅谈,曾说过伴君如伴虎,天潢贵胄最不懂人情之类的话语。妙月也因此视柳汐为知己,可如今看着她一步步踏入这万丈深渊中,妙月岂能不恼?
“你们先退下吧。”柳汐吩咐小武和墨绿下去,暖阁内只有妙月和柳汐二人。柳汐轻轻依靠在楠木贵妃椅上,斜撑着自己的下颌,便是懒洋洋的望向妙月,胸前衣襟微微敞开,那副撩人的姿态妙月却倒是淡定。
柳汐见她毫无反应,才悻悻的坐直身子,吐着舌头露出一副小女儿家的神态,委屈道:“竟然不动于我如此美色?”
“你这丫头,心里鬼机灵的想些什么难不成我不知道?”妙月不愿再与柳汐交谈,前一阵子杜鹃的事情,妙月便是劝她不要插手。这皇家的事情,办好了怕以后有无穷祸端,可办砸又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无论如何都讨不到好处,莫不如去接一些寻常土财主的讼状,名利双收,又不用担多大风险。可柳汐却不听,那一日争吵后,望仙楼柳汐便是没再来过,妙月虽担心她,却也不曾派人前去查探。
按照柳汐的能力,这点小案子她还是能够处理的得心应手,这点妙月并不怀疑。可把柳汐当做自己妹妹的她,如今听着满城风雨的传闻,却心中也不怎么好受。
“好姐姐,你担心我,我自然知道。可这事情发展到如今事态,也不是我能够一人之力挽回的?你看,我不是尽力在躲着他们吗?”柳汐拉着妙月的袖子,放下自己所有的伪装和警惕,这般说着。
妙月这才稍微缓和了脸色,伸出手轻轻搭着柳汐的脉,感觉她身子已没有大碍,才放心的将自己银针收回,责怪道:“若是下次再这么不顾自己的身子,就不要来望月楼。”
“这望月楼,可是我的产业吧?”
柳汐嘟囔着一句,却被妙月给瞪的不再言语。
在这位清冷佳人的眸光下,柳汐可是唯一不敢太张狂的地方。即便是芙蓉阁内老夫人身畔,柳汐怕是都没有这么听话吧。
“芙蓉阁估计已然无事,这华灯初上,风雪刚停。你也不宜太深夜回府,让墨绿和小武伺候着,回去跟老太太聊聊,安抚安抚吧。老太太被你当了一天的挡箭牌,此刻怕是心中也有些埋怨。”
妙月说罢,从旁拿出一小食盒,交到柳汐手中,道:“老太太素日便是爱吃这望月楼的素斋,我准备些许小点心,你带回去,能免了你一顿念叨。”
“还是妙月对我好,这般知冷知热的妙人儿,我恨极了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娶你过门啊!”柳汐这般打趣的说着,起身拎着食盒,未曾走到门口。那等着的两个机灵鬼听见脚步声,便赶紧冲过来把食盒接着,烧热轿子,准备回府去了。
妙月将柳汐送到后门,看着她那软轿缓缓离开,何伯在身后走出,轻叹一声,看着那一道马车离开的印迹,视线看向妙月,道:“你这般宠着她,何时是个头?”
“可若是我都不这般管教着她,日后她想寻一个说心里话的地方,又该去何处呢?”妙月拢了拢自己的袖口,转身回到二楼。这堂内的达官显贵们半晌没听见妙月的琴音,早就有着些许不耐烦。
坐在软轿内,柳汐的太阳穴仍旧隐隐作痛。
怕是最近思虑太多,想的事情又有些繁琐,即便是妙月的巧手银针也稍微缓解她的病症。看着芙蓉阁的牌匾近在眼前,墨绿伸手扶着柳汐下轿,可这一落脚,便是听见小碎步奔跑的声音。
柳汐抬眸,心里暗叫不好。
这堂堂天子,在如今这般紧张的时节,怎能一直在芙蓉阁待到这时日?怕是宫中都怨极了她这位京城中的讼师吧?那奔跑着的小太监踉跄了两下,跑进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