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明起就闷闷的,乌云生怕自己不够多,成群结队从东南方卷来,把天压得更低,闷雷闪电哪样也不闲着,把阵仗吵得更大,像是拿着大喇叭宣告接下来会有一场任性的暴雨。
“看样子雨很快就来了,咱们得找个地方落脚。”
晏川指挥着鹰隼下降,这是他们出夙国后第一次休息。
风已经染上雨的味道,在毫无遮挡的土地上肆意翻腾。
出门在外到底比不得在城里方便,眼见着头上的天越来越沉,却没有躲避的地方。树林?树林的确不少,但现在可不是绵绵细雨,雷电交加下跑进树林,大概是嫌自己活太久了。
此时虽然风不停,但还没到狂风的程度,可空气中的沙尘比刚才明显增多,甚至盖过头顶,呛得人想咳嗽,而且脚底有什么东西在鼓动。
时无尘很快确定了不是脚底的动静,而是地下,并且与地表挨得很近,感觉会随时破土而出。
“晏川,有东西!”
时无尘下方突然漏出深不见底的洞,沙土石块全部往下灌,时无尘像坐滑梯似的冲着中心溜,沙土趁机飞进口鼻中,眼睛被迷的根本睁不开,想抓住点什么却也是两手空空徒劳无功。
惨了,要被活埋!
不过,或许时无尘真的福大命大,在沙土漫过嘴巴就剩俩鼻孔坚持的时候被晏川找到了。淡红色的咒术贴在她身上把她提到半空,她艰难地睁开眼,发现晏川下半身还埋在土里,嘴里咬着戒指,双手在不断摸索着什么。
“喂,快上来啊!沙坑越来越多了!”因为沙粒没清干净,时无尘的嗓音有些嘶哑。
确实,刚才的沙坑不过九牛一毛,此时土地已经失去原本的样子,千疮百孔,布满或大或小带漩涡的土坑,无差别吸纳地表的物体,密集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时无尘以为自己纯属倒霉才掉了下去,现在才意识到以这个数量自己根本躲不过。
在焦急的等待中,晏川终于上来了,手里还攥着琉璃灯惨不忍睹的遗骸。
来不及多说,晏川带着时无尘飞向距离最近的那座山。
时无尘发现晏川直接到了一个不小的山洞,用眼估摸着也有几百多平方米的富余,搁现代也算是无敌海景房的配置。
进入山洞后,时无尘刚松懈下来就开始猛烈咳嗽,咳得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真要命,感觉肺要炸了。”
“是万口蛭,最喜欢在这种天气下活动。”
晏川解下发带,手指插入发丝间甩开,不少沙粒跟着弹了出来,在时无尘眼里有一种洗发水广告的感觉。不得不承认晏川真是生了张精致加耐看的脸,黑发泻下来后显得皮肤更白皙了。
天上一阵敲锣打鼓,倾盆大雨重重地砸在地上。
“刚才叫你上来你不上来,就为了这个玩意儿?”
“你不是喜欢这个吗,怎么能丢了。”
晏川很遗憾,他刨了半天,虽然东西出来了,但基本半残了,三分之二无迹可寻,剩下这点也满是裂纹。
“人如果没了我还要灯干嘛?烧着吃当野外求生吗?”
时无尘不晓得原星象官和他有什么渊源,能让他付出到这种地步。
她拿过琉璃灯摔在地上,随后在众多碎片里挑了两块满意的,一块给晏川,一块给自己。
“反正灯也没法看了,不如就拿着碎片当个纪念品。”或者当个护身符也不错。
远处的沙坑丝毫没有减退的趋势,时无尘脱险后开始把它当作景观看,还时不时发出几个感叹词。
“啧啧啧,看看这数量,怪不得叫‘万’口蛭,真对得起它的名字。”
晏川也趴到洞口,两人的脑袋并排立着,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背景图。
“其实只有一只,名字要这样断——‘万口’蛭。”
“啥?你是说那些都是它的嘴!?”
“是啊,被吞下去可是件麻烦事。”
“天啊,那它一定超大。不过我怎么没在书上见过它?”
“这种异兽实在罕见,撰书的人都不一定见过它的样子,我也是通过特征判断出来的。咱们运气真好。”
“在地下游走的,想来也不会太好看。”
“其实,它一般生活在地上,在山洞里蜷着,等阴雨天到来才会就近潜入地下。”
等等!
山洞……
“不会就是……这个?”
“对啊,普通山洞空间可不会这么大。”
时无尘顿时觉得晏川的笑容让她有点眼疼,那种东西住的山洞,真的可以待人吗?
“它一会儿回来怎么办!”
“出了这个洞它就不会再原路返回,没机会见面的。”
万口蛭,说罕见自然有它罕见的道理,喜荒芜,喜阴雨,恶人烟。此处是夙国和辛国的中间地带,来往商人也不在少数,按理说它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雨势减弱,沙坑被底部反上的沙填平,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云层透出橘色的光,山顶秃石被刷到发亮,空气亦清新不少。
因为降雨,黄昏显得比平时更漂亮。
空气还有些湿潮,时无尘额前的碎发变得水漉漉的,鹰隼托着他们翱翔在高空,速度极快,按照晏川的说法,入夜之前便可抵达辛国。果不其然,太阳卡在地平线时,辛国的城门透过薄云显现出来。
在距离城门几公里的地方,晏川便让鹰隼降落了,再近,就会惊动守门士兵,毕竟入城的寻常百姓不可能骑着异兽。
城门一样是结界,外面排着十几个人均站姿笔直,眉宇间带着戾气,停在队伍中间的豪华马车里不知坐着何等人物。
晏川在后面两手扶着时无尘的肩膀往前推着走,嘴里哼着时无尘听来实在欣赏不了的曲调,时不时还左右晃动。站在队伍的最后,完全是图片和动图的对比。
按说十几个人的队伍,经过盘查再入城花不了多长时间,可这队伍半天愣是没往前走一步。
晏川把时无尘拉到身后,往斜前方走到队伍的侧面一探究竟,视线刚触及到马车,就见一道白弧刺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分出对称六叉,全瞄着他的头,不留一丝活路。
眨眼之间,白弧撞上围绕晏川的暗红外壳,白色碎末飞溅到旁边的地上,烧灼出形态各异的洞,挡下白弧后,暗红外壳也由正中迸裂而后化为粉尘消失。
晏川落下挡在面前的手,露出杀气腾腾的双眼。
时无尘正寻思着怎么搞到一把刀和这群不明来路的土匪拼个你死我活,手里突然被塞进一枚戒指,紧接着像是被平坦的地面崩飞一般急速升到高空,然后被鹰隼稳稳接住。
地面上,被暗红缠绕的身影闪出抛物线,重重砸在马车顶上,气流弹开周围的人,马车顿时四分五裂,无法支撑,在塌成馅饼前,里面的人终于被逼了出来。
正是管亦行。
管亦行足贴地面向后滑行,尚未站稳就在晏川头顶造出三层面积递增的六角雪花,顷刻间落下无数咒术刃。
咒术刃把车顶捅的像尖刺增生的刺猬,但晏川的身影却消失不见。管亦行做好十足防备,却没料到脚下被束缚住。面前凭空出现黑洞,先是伸出一只手扼住他的喉咙,而后黑洞飞散,晏川现身,带着攻击性的笑容,缓缓加重力道。
“弟弟,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