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不是突然而至的蝗灾,而是默默潜伏的蛀虫。无声无息,只一味蜷卧在深处,然后神不知鬼不觉,蛀蚀掉核心,转向下一个目标。
谁也没料到,月国海晏河清六百年,如今出了这样一个蛀虫,还是昔日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星象官——时无尘。
暗夜降下,黑漆漆的山林上空惊起一群鸟,四散飞离。透过重重树木,出现大量火点,汇聚起来,朝着同一个方向快速移动。
里面正上演一场追逐戏码。
时无尘在林间拼命穿梭奔跑,原本拖地的裙尾被撕下半边,不知扔在了哪,另一半大概是扯不动了,拎在手里。珍贵的雪白轻纱,本是来自皓雪灵山之顶的寒蚕,如今却像从泥地里淘洗过一番。
她已经快没力气了。
身为星象官,口渴时会有专人把琉璃杯盏递上来,梳洗换装只要抬起胳膊就好。由于地位特殊,万众对她只有敬仰,哪怕是一国君主,也会忌惮天象运转,求助于她。
说是众星捧月也不过分。
活到这么大,也不曾如现在这般狼狈。
枯树枝刮到手臂上的剑伤,麻木下涌起阵阵刺痛,但时无尘无力顾及这些,只闷头向前跑,向前跑。她目光渐渐涣散,感觉心脏快要冲出喉咙,脚下的速度开始缓慢,却在听到身后的呼喊声时,又陡然加快,仿佛豁出一切,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未知的前方。
漫长的幽暗可算到了尽头,时无尘冲出树林。
明月当空,繁星嵌满夜幕,清冷的光辉洒在悬崖上,静谧凄凉。
时无尘瘫坐在地上,再也挤不出任何可供活动的力量,别说力量,就连呼吸都要多长一张嘴才能喘匀。不出一会儿,后方的人就举着火把追了上来,看到时无尘无路可退,大笑出声。领头的人向前走几步,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嘲讽与轻蔑。
“尊贵的星象官大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那人用刀指着时无尘的脖子,摆摆手示意其他人后退,蹲下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与她交谈。
“老老实实把树核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不然把你带回去,让外家那群人处置,可连骨头都剩不下。”
那人用刀尖刺进无尘面颊上的灼伤,扭曲的皮肤渗出血液,见时无尘躲也不躲,嫌弃地收回刀。
时无尘眼神凛冽,纵使昔日之姿不再,经年沉淀下的气势依旧令人退却三分。
“我要亲眼看着,没了树核的月国,怎么在愚蠢之人的手中毁灭。”
时无尘暗暗抓起细碎的石子,冷不丁地朝那人眼睛扔去,那人向后倒,两人间出现一道空隙,时无尘抓住机会,立刻从悬崖上翻了下去。
“大哥!那女人跳下去了!”
被称作大哥的人反省迅速,伸手捞抓,却还是徒劳,只能眼睁睁看着时无尘坠落。
那人低声咒骂一句,拳头捶在地上。
没想到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女人有这种胆子!
“先回去!”
时无尘耳边风声呼啸,时不时撞到斜出的石块,但疼痛却没有预想中那样强烈。
下坠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身体仿佛被抽空,周围空无一物,不踏实,不安全。
时无尘将手朝向月亮,轻轻握住,在落地的巨响后,再也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