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瘦子满脑子都是钱,哪里还知道顾忌。
民间大仙传言,这巫祖乃是人身的邪祟,最喜血腥气,生前常夺婴孩魂魄食之。这婴孩乃是除旧生新之兆,他硬生生要给人家夺去,坏一方水土气运,简直是缺德带冒烟。这些后辈也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便把关系撇的一干二净。故驱邪一说源自巫术,却不愿沾这亲故,只说是独一支。
如此便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匡扶正义、除邪避恶的侠义之士了。
世道如此,要想赚钱,先得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好人。不管是不是真的好,先学会自夸才行。毕竟人格高尚最是要紧,至于到底是不是为了钱财,不是重点。
巫祖就不,世间巫术皆源自于他,他是巫中唯一得道者,自然不必忌讳什么人格、作风之类的凡尘杂事,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别说夺婴孩魂魄了,就连腹中胎儿甚至人之精血都不放过。但凡有路过墓地的孕妇或是壮年,他都要设法引诱到墓地里好好品味一番。
久而久之,这墓道里白骨堆积,呼吸间尽是浓厚的怨气,而且时不时就能听到一两声婴儿的啼哭。
禾禾紧挨着赤豹,上下牙不停磕碰着,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不就是婴儿怨灵哭声嘛,正常。你一个鬼仙怎么比我胆子还小!”赤豹说着,脸上肌肉开始抽搐,牙齿咯哒咯哒直响。
禾禾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觉得不能再往前走了,但看瘦子这样子已是非去不可,人都杀了,怎么还有退路?不过别人的命是别人的,自己的命是自己的,他总不至于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吧。于是叫道:“瘦子大哥!我有话说!”
“有什么话到巫祖面前说吧。”瘦子小心谨慎,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先见巫祖,解决这等头等大事为好。自然不肯理会禾禾。
禾禾颤巍巍地说:“你不觉得这墓地诡异吗?”
“你他奶奶的这不废话吗?要不诡异还能叫巫祖墓地?你见过哪家墓地祥光堆满头的?”瘦子说着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呸,让这贱皮子带歪了。巫祖神通,恕罪恕罪。贱皮子你等着,到了巫祖面前有你好受的。”
禾禾一翻白眼嘲弄道:“我看大哥你这么会办事会讲话,没准巫祖一高兴把你也收了。咱俩黄泉路上搭个伴也不算寂寞。”
瘦子一撇嘴道:“我去你妈的,想激我?没那么容易,你以为我是石太皇憨货?”
禾禾不肯服输道:“死者为大,积点口德好吧?”
“老子连他活着的时候都不怕?还怕个鬼?”
禾禾被他这一番话堵的哑口无言,索性翻了个白眼,不再说话。心想,不就是个死嘛,又不是没死过,本仙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只是栽在他这种人手里让人着实窝火。
瘦子背着网兜,按照长明灯的指引穿过一条条墓道,又闯过重重机关,这才来到主墓室。将网兜一放,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口中还念念有词道:“巫祖在上,请受小人一拜。”
禾禾抬眼一看,这墓室可真是太气派了,比帝神的无极殿还大不少。墙壁上嵌着金银画,四处堆积着琳琅珠玉,挪过身来再看,就见一排排黑玉棺材摆成阶梯,最上面一把白花花冷涔涔骷髅头拼成的椅子,上面坐着一个身穿赭石色长袍的长发男子。
男子的脸匿在阴影里,看不清相貌。见到瘦子已将他要的人带回,不悲不喜,只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等你好久了……”
瘦子一听,巫祖这是在责怪自己懈怠,于是推脱道:“巫祖恕罪,不是小人办事不力,实在是这贱皮子难缠。”
“嗯……”巫祖将胳膊架在椅子扶手上的一颗骷髅头上,随后头一歪,枕在掌心,眉眼恰好暴露在幽黄的灯光之下。那两只红褐色的眸子就像是干透了的血液一般,冷漠、沉寂、毫无生气,两道墨眉紧紧压着眼睛,带着令人感到窒息的阴邪气息。
黑色的指甲轻轻挠了挠头发,问瘦子:“你叫什么?”
瘦子吓得打了个激灵,眼神扑闪躲避,勉强撑着口气答道:“小人家中姓石,依照家谱,名中取一太字,叫石太相。”
禾禾听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一个屎太黄,一个屎太香,你爸妈真会取名字。”
瘦子一听,登时由惧转怒,腾地站起来,转过身,照着禾禾就踹了过去。
“我叫你多嘴。”
禾禾向后一趟躲过瘦子的脚,随后抬起一条腿,用力踹向瘦子下路。不料被网限制,眼看就到瘦子身前,却挨不着碰不到。
瘦子歪着嘴嘿嘿一笑道:“你就该着了栽在我手里。”说着,又要踹。
巫祖眼中隐约闪现一丝紧张,低声道:“石太相,你可有什么愿望。”
瘦子停住脚,忙回身跪下,嘴角止不住地向上撇,说:“小人想要钱,二、不,三百万。”
“就这些?”巫祖下眼睑微微弯起,轻笑着说道:“你帮我办了件大事,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瘦子此时畏惧全消,眼珠滴溜溜一转便有了打算,自作聪明道:“能为巫祖办事,是小人前世修来的福分。小人不敢多求,只盼能让巫祖满意。”
“是么……”巫祖炭黑的指尖轻轻划过墨眉,若有所思地看着禾禾,对瘦子的话却是不怎么上心。
瘦子接着说:“只是家母病重……”
“我知道了,你上来点烟吧。”巫祖抬头,摆正身体,支在骷髅头上的那只手翻了一圈,掌心上出现一柄黑玉烟杆。四根手指握住杆子,食指托在杆下,轻轻晃动着。
瘦子听说过,巫祖有一宝器名曰“白佑”,乃是采用上古时期的巫山灵玉加以玄妙巫术打磨而成,通体白若人骨。若是有人有幸为巫祖点烟,便可实现心中所想,等于是开了张支票,让他自己往上填金额。
只是这白佑原本是白玉,面前这柄确是黑色。
或许是烧的太多了,就变成黑的了?瘦子也没多想,毕竟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能放过。连忙膝手并用爬到巫祖脚下,又假模假样磕了个没声的头,在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慢着,”巫祖食指用力,将烟杆抬高高抬起,不悦道:“这等宝器怎可使用凡火?”
瘦子连忙哈腰道:“是是是,小人疏忽了,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一边道着歉,一边爬下黑玉棺材,到一旁墙上取下长明灯,一只手拎着,一只手小心护着,又来到巫祖面前。刚要说话,只见巫祖将手中烟杆颠了两下,提醒道:
“不要废话,速点。不然……可就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