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禾睁开眼睛,感觉身处鸿蒙,四处混沌一片。
只觉周围白鸟腾空起,划破混沌,随后光景如梭变化。
那一年,她尝尽百草,最后死在他递过来的一颗糖下;
那一年,她生为倾世狐妖,惑媚主君,获得无上荣宠,却与主君双双死于宫殿走水;
那一年,她刚坐上花轿,便被劫亲的匪徒活生生打死;
那一年,她的情郎考取功名,却将她送入青楼。第一夜,便被客人勒死;
那一年,她成了战功赫赫的将军,战场上,被贴身护卫一箭穿心;
那一年,她走在巷子间,被楼上的晾衣杆打中了后脑勺;
那一年,大暑,燥热下饮冰结果呛了喉咙,一口气没喘上来,卒;
那一年,她修了鬼刹道,忍受不了日日火烧水浸,舍身喂了鬼刹将军;
那一年,她站在桥上,被一少年推入河中……
而那少年模样轮回九世却是从未变过。
无论是笑吟吟递过来糖,或是推倒了宫灯,或是掀开喜轿帘,或是一掷千金点名要见花魁,或是做了她八年贴身护卫,或是不小心碰落晾衣杆,或是吆喝叫卖冰雪冷饮,或是为她行火烧水浸的惩罚。
或是,将她推入河中……
那灰色的眸子让她永世难忘。
他对着那一袭华贵紫衣俯身行礼:“公子,办妥了。”
那紫衣的公子手指摩挲白玉酒壶上的美人图,眼中尽是愉悦。
墨亦辰?
怎么是你?
为什么这么对我。
每一世濒死的恐惧都叠加在她身上,像孙悟空身上压着的五指山,令她动弹不得。
墨亦辰看禾禾躺在地上痛苦挣扎着,叫着他的名字,连忙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你对她做了什么?”
大巫嘿嘿一笑,牙齿如刀刃般泛着寒光:“必经之路,神子不必担心。”
此时西方鬼帝也到了,随行狱卒为他打开了门,他进来,探了探禾禾头顶金莲,长长呼了一口气:“仙娥尚无大碍,只是与巫祖通灵时,不可唤醒,不然,轻则失忆,重则五感尽失。神君再等等吧。”
墨亦辰将她抱得紧紧,好不容易让她有了这鬼仙身躯,他不想她再入轮回。下一世若不成功,她便要神灵寂灭,他也只能选择将禾禾让与云无眠。
大巫正了正头上羽冠:“或许是她太聪明,被巫祖留下做侍从了。”
墨亦辰看着大巫,眼中尽是怒意:“唤醒她。”
即使她五感尽失,他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也可以,”大巫手中有了筹码,不再畏惧面前的神子:“但我有个条件。”
西方鬼帝刚要阻拦,却见墨亦辰对他一摆手,让他退下。
“说。”
大巫脸上酝酿起令人捉摸不透的阴鸷笑容:“把我送到酆渊狱。”
西方鬼帝与阴差齐齐愣住,都知这九渊狱越往下,刑罚越重。怎么这大巫不往上去,偏偏要往下。
西方鬼帝觉得并无大碍,又怕拖久了伤及这位仙娥,便应了下来:“准了。速速将仙娥唤醒。”
大巫又在禾禾脸上抹了两道油彩,口中念着咒,随后掐着禾禾两颊,将她口中麻叶抠出。
禾禾感觉有人掐着她的两腮,给她灌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依稀一股血腥味。
随后画面一转,她到了一片山林之间,白色灵鹿低头吃着草,一女子在侧轻抚鹿角。那女子及腰长发随意披在身上,清澈的眸光仿佛是山间清泉,一呼一吸皆是自然。
忽然,就听一声螺贝掷地之声,眼前又是一片混沌。
禾禾睁开眼,墨亦辰正抱着她,脸上尽是焦急。
看她清醒,墨亦辰这才隐藏起不安,一改平日里高高在上的语气,轻声问她:“感觉如何?”
禾禾眨了眨眼睛,缓了缓神,将刚才看到的女子与鹿的情景复述给墨亦辰听。
大巫嘿嘿一笑,十分阴森恐怖:“山鬼。”
“什么意思?”阴差问。
大巫收起螺贝:“去巫山,你们会找到想要的答案。”
禾禾挣扎着起身,见过西方鬼帝,随后跟着西方鬼帝,押送大巫到九渊的最底层,酆渊狱。
酆渊狱与上面八层皆不同,主摄天魔。
只见一片赤红,身旁两侧流淌着岩浆。岩浆上的岩壁上捆着天生的魔,每个魔都在放肆狂笑,仿佛是在挑衅。
一赤面魔呲着獠牙:“西方老鬼,来杀我呀。你怎么不来杀我?哈哈哈,是不敢了吧。”
西方鬼帝不予理会,压着大巫继续前行。在深处停下,将大巫用锁链捆在了崖壁上。
阴差依旧为禾禾讲解着:“这锁链的位置每年位置会下降一点,直到岩浆没过头顶。”
黄脸的魔已被岩浆没过前心,却依旧在旁边狂笑:“没过又怎样。”
阴差答:“具体感觉如何,你还是问问你旁边的那魔头。”
禾禾顺着阴差看得方向看去,只见岩浆里不断冒着气泡,似乎有个魔已经被埋在了下面。
禾禾转回头,看着大巫:“我相信这辈子做太多坏事,下辈子会得到报应。不过总有一天你会偿还完,会悔悟。希望你来生做个好人。”
随后与众人一齐离开。
大巫狂笑不止,大声喊着:“我主魔神,功法无边,今将出世,诛仙灭神,重塑魔界!”
禾禾此刻只想让岩浆将他永远封在九渊之下。
——
酆都大殿上,那玄冠青面的大帝不停踱步。底下四位鬼帝不敢出声,规规矩矩立着。
“报——”
大帝松了口气,心这才放下,连忙一甩衣袖:“宣!”
只见殿门外跑进个小吏来,面向酆都大帝跪下:“禀大帝,西方鬼帝带着司星神君正往大殿来,此时已过大祭台。”
“好,”酆都大帝坐回椅子上,轻轻擦了擦头上汗珠:“没想到来的这么快,速速去备灵果酒席。”
小吏领命,这就退下去备酒席。
酒席刚摆好,西方鬼帝便引着墨亦辰、禾禾、阴差三人来到大殿上。
阴差拉着禾禾跪了下来,而墨亦辰则仅向酆都大帝微微颔首:“大帝。”
酆都大帝礼貌微笑:“今日司星神君莅临,酆都特备酒席,为神君接风洗尘。”
墨亦辰也不客气,径直走到主客位置坐了下来,又招了招手,示意禾禾坐在自己旁边。说:“是本君失礼了。这事棘手,怕给大帝徒增烦恼。没成想最后还是惊扰了大帝。只是本君好奇,大帝是如何知晓本君在幽狱司的?”说着,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这……”酆都大帝看看左右五方鬼帝,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南方鬼帝身上。
你出的主意,你来回答。
南方鬼帝自然领悟了酆都大帝的意思,连忙站起,向着墨亦辰躬身施礼:“是臣得知神君莅临,便与北方老哥一起,用了追灵。”
北方鬼帝一听,心中将南方骂了个遍。之前就卖了自己一回,这次还要拉自己垫背。
墨亦辰抬眼看着南、北两方鬼帝,问:“何为追灵?”
南方鬼帝盘算着,监视神子是何等罪过,少说要罚掉自己百年冥响,于是用胳膊肘顶了顶北方鬼帝,北方鬼帝狠狠瞪了南方鬼帝一眼,并不作答。
南方鬼帝咧嘴一笑,便转头对神子讲:“追灵是北方鬼帝独有。”又转头对北方鬼帝说:“北方老哥,还不快给神君讲讲。”
北方鬼帝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无奈,只好将怀中光华镜交了出来:“神君,此物乃是光华境,能映出被追神灵之所见、所闻。”
墨亦辰接过光华境,轻笑:“有趣。那追灵又在何处?”
北方鬼帝口中咪咪麻麻念咒,随后,咬破手指在镜上划了几道。
墨亦辰用手轻轻拂过光华镜,心中有了数:“确实是个宝贝。”
北方鬼帝又一躬身:“神君若是喜欢,便送给神君当寻常小物把玩。”
墨亦辰点点头,将光华镜收起:“既是宝贝,本君定当爱惜。谢过北方鬼帝了。”
又看了看旁边呆坐的禾禾,说:“这酆都紫烟可是别处寻不到的,若是此时不品尝,恐怕以后就没这机会了。”
禾禾回过神来,看了看桌上香炉,点了点头,却一点都提不起兴趣来。
酆都大帝看着,想不明白为何这鬼仙不喜焚香,越来越好奇禾禾是如何成仙的,又忌惮一旁的墨亦辰,不敢明着问,便说:“如仙娥这般姣好容貌的鬼仙实在少见。”
禾禾抬头:“我知道鬼仙都是形容枯槁,只是我原本也不想做鬼仙啊,可是我被人害死了。多亏无量山人救了我,才有鬼仙身。”
酆都大帝一皱眉,更是疑惑:“仙娥是否记错了,我入主酆都多年,未见过凡人死后修成鬼仙的。这修阴灵者若是想成鬼仙,必然要来我酆都大殿一堂,仙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