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赚大发了啊江哥,”高大少年眉飞色舞,“不算那些狼肉,光这些皮子就能卖至少二十两!”
他长了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此刻眯起来的样子煞是好看。
“是啊,我正好也看上了胡铁头新打的那柄刀,这下还真不赖呢。”浓眉少年也是笑眯眯的。
高大少年突然叹气道:“唉,江哥你要是再小心点就好了,这完整的皮子才四张啊,还一张也太夸张了,都碎成八块了,叫我怎么拿给皮匠。”
“有本事你也多射几个对眼穿啊,”浓眉少年翻了个白眼,随即又小声嘟囔道:“碎皮子正好补补衣服,阿桐还一直吵着要一个钱袋呢。”
“就你这惫懒样儿!”高大少年被气乐了。
“欸,二黑这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不会中毒了吧?”高大少年低头看去,只见小黑狗耷拉着脑袋,屁股上包扎着一圈粗布,一步一拖爪,慢吞吞地跟着。好像是听到他们在议论它,小二黑抬了抬头,一幅受到了惊吓的样子,小小地加快了步伐。
“包扎的时候没见着伤口发黑啊,再说月狼又没毒,”浓眉少年郁闷地看着小二黑,“估计是被吓到了吧?啥时候胆子这么小了……”
“得,你家阿桐又要心疼得哭鼻子了,”高大少年幸灾乐祸道,“先想想回去的说词吧,邱姑娘的拳头可硬了呢。”
“什么叫我家的阿桐,邱姑娘是我邻居……”
“你当我眼瞎啊?”这回轮到高大少年翻白眼了,“人家邱姑娘天天没事儿就往你家跑,又是做饭又是喂鸡的,一口一个‘江哥哥’,就差直接睡你床上了,你还好意思腆着脸皮喊人家‘邱姑娘’?”
高大少年转而又压低嗓子说:“不过我可告诉你啊江哥,趁早做个决断,人家父母可是心里急得很呢。邱姑娘可以不怕那些风言风语,你个大男人可得明白些,别光让人家小姑娘受那背地里的窝囊气,那也太不像话。”
他又“嘿嘿”一笑:“就凭咱江哥这条件,还不手到擒来!”
“去你的!”浓眉少年佯怒,推了一把同伴。高大少年“哎哎哎”了几声,作势摔到了山路旁的小溪里,然后跳起来大声嚷嚷:“沈江歌你不识好人心,我辛辛苦苦给你出主意,你却害我性命!你看,我这新做的鹿皮靴浸了水,少不得少穿那四五年,这不是要我老命嘛!你得赔我!要么欠我一条命!”
浓眉少年哭笑不得,却又拿这伶牙俐齿的家伙没办法:“好你个刘辰!我服了你了还不行吗。”
高大少年不依不饶,趁浓眉少年不注意,“哗”地一捧水泼了上去。浓眉少年怪叫一声,甩下背篓,脱掉靴子,跳进小溪和高大少年打起了水仗,一时间水花四溅,好不热闹。
溪边,一双狗眼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陈岑简直无语了,回想不到一个小时前这杀气腾腾的两人,再和现在这欢脱的样子一对比,他更加说不出话了。
还真是少年心性……陈岑老气横秋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沈江哥”?这名字怎么那么奇怪?还有这么叫的人?
“刘辰,沈‘江哥’……”
陈岑又陷入了沉思。
由他狗之身躯带起的反应来看,“小二黑”应该和这两个人很是亲近,但不像主仆关系。至于具体主人是谁?没印象,完全没有记忆。有可能是这两个逗比口中提到的“邱桐”。
这么说,自己夺舍得到的记忆,无法是完整的?
难道夺舍对象的层次越高,夺舍所得记忆越少吗?
这还真是麻烦呢……陈岑烦躁地揉着太阳穴。
忽然间场面似乎安静了下来,陈岑抬眼望去,就见站在溪水中的两人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呃。
注意到两人的目光所指,陈岑淡定地放下爪子,平静地与他们对视。
两人不为所动,继续盯视。
犹豫了一下,小二黑抬起尾巴,“欢快”地摇了摇。
“喂……江哥,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二黑好像在揉自己的脑袋欸……”
“我好像也看到了……”
“卧槽,二黑这是要成精了吗?”高大少年一脸严肃,“不行啊江哥,你赶紧去找石道长让他看看是不是作妖了,哪天你要被妖怪吃了我还能来帮你收个尸……不对,被吃了怕是剩不下什么了,放心,兄弟我一定帮你剖开它肚子,找几根头发,听说人的头发最难烂了……”
“你……他娘的都在说些什么丧气话!”浓眉少年的眉毛都耷拉下来了,显然对这一类话很在意。
“真的,快去看看吧,真有问题就赶紧找朱屠子杀了做狗肉包子,回头记得请我,”高大少年忍着笑意,拍拍他的肩,“你要死了,阿桐一定会哭死。”
陈岑一阵恶寒。
“二黑要是死了,阿桐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
浓眉少年一脸无奈:“行了,歇也歇够了,早点回去,天亮前还能再睡一会儿。这回是你去找陈皮子还是我?”
“我吧。”高大少年赤脚跳上岸,捡回匆匆丢到一边的宝贝鹿皮靴——他后来还是把鞋给脱了。擦了擦鞋面,高大少年满意地吹了声口哨。
一路山行。
刚才晕头转向的时候不觉得,到现在陈岑才发现自己跑离了幽州城有多远。两个少年轻快地跃过山石溪流,一看就是长年累月在山里摸滚打爬过来的,但是陈岑就不一样了,完全没有走山路的经验,深一脚浅一脚地,四条腿赶不上两条腿,走得头晕眼花,还要费心别跟丢了。不一会儿,陈岑就觉着自己全身上下都沾满了草屑枯枝之类的东西,有一种披甲前行的诡异感。
看来自己真的很是狼狈,走出山林来到月光朗照的田地时,高大少年那双桃花眼刚一瞄上自己,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江哥快看,你家小二黑给你带了什么。”
“带了什么?”浓眉少年满腹狐疑的看去,从陈岑背上拿下个什么东西,随即变了脸色,“欸,马蹄包?”
马蹄包?陈岑一脸懵逼,好像是一种中药吧?
“啧啧,又是一两银子,”高大少年又好气又好笑的说,“今天二黑还真是有点作妖啊,你快问问它是怎么做到的。”
两人啧啧称奇,弄得陈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心想马蹄包这种便宜玩意儿难不成在这里还算是个珍贵的草药?
很快,两人一狗来到了一条小巷口。沈江歌和刘辰交换了背篓,相互道别分开。陈岑思考了一下,决定跟着浓眉少年走。
从感官上讲,浓眉少年是一个比较实诚的人,这样的人心机不多,便于自己隐藏。高大少年太过机灵,跟着他没有安全感。
况且……跟着一个张口就要把自己做成狗肉包子的人,鬼特么的才有安全感吧!
七拐八拐,浓眉少年停在了一座院子门前。院墙和院门挺高,却透着一股衰败感。门上贴着一副对联,看不懂字,但也能看出是专门请人写的,隔段时间就再描一遍,以至于红纸颜色都褪了,字却还黑得好看。
进了门,陈岑的某段记忆渐渐恢复,看着这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愈发觉着熟悉。
场心中央有一架青藤,在月光下叶影婆娑,看不清是什么品种。四下空荡荡的,角落里倒是有辆独轮推车和一个鸡笼。有三间普通的矮房,浓眉少年径直走进中间那间,不多时,一抹微弱的灯光透了出来。
陈岑犹豫了一下,跟了进去。浓眉少年已经放下了背篓,正在解开他那身猎户的紧身短打。感觉到陈岑的进入,他“咦”了一声:“你不去阿桐那儿吗?”
狗脸微微一僵。是了!那个邱桐果然才是我的主人!
陈岑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尾巴。浓眉少年看了它一眼,就没继续搭理它了。
身为狗,果然摇尾巴是解决一切交流问题的正解……
看来以后要多摇摇尾巴练习一下了……
浓眉少年脱掉了上衣,露出了略显瘦小却结实的背脊。他光着膀子走到背篓前,随手拿出块看上去不错的兽肉,放到了陈岑面前。
陈岑懵逼了。
他抬眼看向浓眉少年,对方朝他憨憨一笑,然后拎着木桶从水缸里打了桶水,去到了院子里,看样子是打算冲凉。
陈岑把目光放回眼前的妖兽肉上,感觉……更懵逼了。
不是觉着浓眉少年太好心,是因为……这特么的是一块生肉啊!
还是新鲜的!血淋淋的!
就差没热乎乎刚出炉了!
陈岑抽了抽狗鼻子,一股腥味扑面而来。
人的灵魂在强烈抗议这味道,但是,狗的身体却在诚实地告诉他,这很美味……
我还真有点饿了……
陈岑骤然想起了某种关于狗之奇怪食性的传说。
俗话说猫改不了偷腥,狗改不了……
嘶!
简直令人不寒而栗啊!
不敢想不敢想……
诱人的味道继续袭来……
我的天。
我是陈岑啊!是人!又不是真的变成狗了啊!
如果这都坚持不住,到时候遇见了那种不明物体该怎么办?!
陈岑闭上眼睛,爪子却不由自主地伸了过去……伸到一半,另一只爪子果断拍住了它。
然后,是一张狰狞的狗脸在肉块上来回飘荡。
这恶心而又诱人的味道……啊啊啊啊真特么见鬼啊!
要!
不要!
要!
……
就在陈岑即将崩溃、决定放弃身为人类的尊严、挑战人类的道德底线时,陈岑充满欲望的狗眼中红光一闪。
眼前的妖兽肉块,突然慢慢地……干瘪了下去。
欸?
陈岑眨巴着小眼睛,这什么情况?
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气,变得好了一些。
呃呃?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哟!
难道说……自己还有吞噬能力?
陈岑兴奋了起来,他看向放在地上的背篓,瞪圆了狗眼,仔细回忆刚才的感觉。
眼中有红色在缓缓流淌。好像是气球在漏气的声音,背篓上流出了血色的气雾,飞向了陈岑,然后被陈岑吸收!
果然如此!
“等等!卧槽!给我停下!”陈岑突然想起来,这要是把一背篓肉都吸干了,会出大事啊!
所幸没有吸太多,应该不会被看出来吧?
陈岑非常兴奋,他能感觉到,吞噬血肉,就是自己最主要的修炼方式。
听上去挺邪恶的,不过自己是那种邪恶的人吗?
陈岑始终相信,方法本身是没有对错的,关键在使用方法的人。
诚然,这种类似于“吸星大法”的能力如果给某个邪派人物掌握了,那一定会是生灵涂炭。但如果是像自己这样正义、纯洁、而又友善的好人……咳咳,去拿来对付那些恶人,会有什么心理阴影吗?
毫无压力啊!
陈岑在屋子里兴奋地转圈圈,他对自己究竟是什么物种更好奇了。
如果有书看看就好了……欸,书?
浓眉少年的卧房里,记得好像有个类似书橱的柜子吧?
陈岑转了转耳朵,院子里的水声还没有停。他毫不犹豫地进了卧房,果然见到靠墙有一个矮柜。一道月光透过窗缝恰好照在矮柜上。
“嗯?有字?”
柜门上有三个刻得歪歪扭扭的字。陈岑努力辨认了一会儿这种类似篆体的文字,大概是蒋公子的记忆起了作用,他渐渐认出了这三个字:沈江歌。
哦,原来是唱歌的歌。
好名字啊。
陈岑扒开柜门(没锁),里面分了三层,有一些杂物,几件衣服,最上面一层摆着几本装订得不错的书。陈岑借着月光努力读着书脊上的字,读到最后一本时,他的呼吸一下子停滞了。
《妖兽异闻录》。
妖兽百科全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