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过为老诸葛保密,决定不把这些事告诉任何人。然而第二天,我就碰到了一件非常难办的事情。
我在街头的广告栏上,看见了一则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
我们的母亲因为患有老年痴呆症,不幸走失,虽经多方寻找,至今未有下落,家属及亲人万分焦急,紧急向大家求助。如有知其下落或能提供线索者,家属万分感激,特赠一万元奖金。
寻人启事上详细地写了失踪者的特征,还刊登了一张照片。
我看着照片,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是那个老女人。
一看那双亮亮的眼睛,我敢断定就是我在地下室里遇到的那个老女人,她的眼睛和一般老人不同,又黑又亮,目光发直。
大概谁也不会想到,她会在废弃化工厂的地下室里,和一群猫和狗在一起。
我应该马上去告诉她的儿女。
按照寻人启事上的地址,我找到了杏花小区。在五号楼门口,我正要上楼,猛然想起一个问题:我答应过老诸葛,不把那里的情况告诉任何人。一定要想一个妥当的办法,既能把老太太送回家,又不打破那些野猫野狗居住的安静环境。
我慢吞吞地往楼上走,绞尽脑汁,一直到按响403单元的门铃,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我想要是事先能和老诸葛沟通一下就好了,那条聪明的老狗一定能想出妙招儿来。
门开了,是一个高个红衫女孩,像是个漂亮的女大学生。
“小孩,你找谁?”她用亮亮的眼睛望着我。
“你们家是不是有人走丢了?”
她看着我手中的寻人启事:“你知道?”
我点点头:“我知道她在哪儿。”
“真的知道?”
“真的知道。”
“太好啦!”她一下子跳了起来,“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小孩。”
她太激动了,竟然一下子抱起我来,咂的一声,亲了我脸蛋一口。我从来没被女孩亲过,尤其是这样漂亮的大女孩。
我的脑袋一下子涨大了,只觉得脸蛋软乎乎,湿润润,还有一股香味。
我像傻瓜一样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她。
幸好,她根本没注意我,而是转过头去,向房间里大声叫:“妈,我奶奶找到了!”
在房间里,我被一群人围着,许多张嘴一起问,我完全被搞得“晕菜”了,结结巴巴地告诉他们,我在废弃化工厂地下室遇到老太太的情景。我忘记了告诉他们,应该保护那里猫狗的生存环境。
事情的发展,让我根本无法控制。我吃惊地发现,因为我提供的这条线索,废弃的化工厂一下子热闹起来:403单元的家属找亲人太急切,竟然叫了救护车。
不光是救护车,竟然还叫了警车,因为医院的护士们在化工厂的院子里遇到了狗,说是要保护医护人员的安全。
不光来了警车,还来了报社的记者。一家小报的记者夸张地报道,十几只猫围着老太太不肯散去,人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老太太从猫的劫持中解救出来。
按照这位记者的意思,是猫在绑架老太太,真是胡说八道。
幸而还有人主持正义,就是那个红衫女孩。她在当天下午的记者采访中讲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红衫女孩说:“我的奶奶失踪一个多月,只是变得脏兮兮的了,身体可一点儿没虚弱,而且生活自主能力比以前增强了。原来在家里,老年痴呆得厉害,手脚颤抖,勺子都拿不住,有时候还尿床。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发现她的眼睛亮了,手也不颤抖了,拿东西很有力量,说话也利落多了。我怀疑这和接触那些流浪猫狗有关,因为她学猫叫、狗叫,学得特像,而且也不尿裤子了,大便知道上厕所,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可是就多了点儿怪毛病。说起来有点儿不好意思,你们知道猫有爱清洁的习惯,就是拉过屎以后扒些土盖上,有一句歇后语,叫‘小猫拉屎——盖了’,我奶奶大便后,也在厕所转来转去,像小猫一样,找土盖了……但甭管怎么说,这些猫狗使我奶奶有点儿返老还童,我们应该感谢它们。”
我觉得红衫女孩说的还符合事实。我很为那些被驱散开的猫和狗担心。
然而,更不妙的事情还在后面。市卫生防疫站的一个医护人员发现了躲藏在楼房里的患狂犬病的疯狗,于是开始了一场对化工厂废墟的大清理。
荒凉、僻静的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首先是捕捉这里的野猫野狗,要检验它们是否也带有狂犬病菌。还要拆掉破旧的楼房,要清除院子里的杂草,要对每一个角落进行彻底的消毒。
当然,这些都是必要的,为了人们的身体健康,为了不使可怕的病菌传染蔓延,清洁的城市里不允许有卫生死角。
可这对老诸葛来说是个悲哀的消息,它苦心经营的“猫狗乐园”被破坏了,它那些伙伴们一半被捉走了,另一半四散奔逃,它们连栖身之地也没有了,成了纯粹的流浪狗、流浪猫。
我很后悔,这些都是我造成的。
我答应过替它保密,却没有做到,一想到这些,顿时心情沉重。
第二天下午一放学,我去了废弃的化工厂。这里已是喧闹声一片。
破旧的院墙推倒了,破楼房不见了,碎砖乱瓦堆成了山。推土机发出轰鸣,载重汽车扬起一阵阵灰尘。
我在附近转了好几圈,看不见一只猫狗。
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没劲,我去了卫生防疫站。
那儿的人一下子认出了我,失踪老太太被找到的事情,不光上了报纸还上了电视节目。我大小也算是个“名人”了。
只是这名人让我当得垂头丧气。
一个瘦瘦的男医生接待了我。
我问他:“你们捕捉的狗里面有没有一条老金毛犬?”
“没有。”他摇摇头。
我不甘心地问:“真没有?”
“这些猫狗我都挨着个儿地检查了,绝对没有。”
“这些猫狗怎么样?”
那个瘦瘦的男医生说:“邪门儿。”
“怎么邪门儿?”我奇怪地问。
“除了一条狂犬病发作的狗,别的猫狗一点儿狂犬病菌没带。”
我心里一动,故意问:“这有什么呀?”
“不对呀。”瘦医生连连摇头,“那么多猫狗整天吃住在一块,抓抓挠挠避免不了,偏偏就都没有携带病菌。这不可能,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一个高超的医生临场指导。”
我心里说:你说对了,岂止是高超的医生,简直是诸葛亮。看来这老诸葛确实了不得。
我注意地问:“你们怎么处理这些猫狗的?”
“那条狂犬病发作的狗焚尸灭迹。其余的健康猫狗被章兰流浪猫狗收养中心收养了。”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些流浪猫狗总算有了安全的去处。可不知道老诸葛现在怎么样了,它现在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