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与诗词,有相关之因缘,能研读医古文者,必能懂诗、释诗,盖诗之道,于通古文者有何难哉?医理与诗性,有相通之处,然皆传统文化之脉,故从古至今,中医师乐于咏诗者所在多有,然若曰中医必是诗人,也不尽然,须浇灌诗心,留心于此,则有望成为诗人。
龚子夫先生,安义籍,其父乃黄埔军校生出身,然亦以此得罪。龚先生年轻时必受此牵连而无意于政事,况其时到处饥荒也。先生后来有《忆苦 思甜》诗回忆其时惨况:
残羹冷炙岂能忘,回首当年五内伤。遍野哀鸿惶鬼域,几村瘦马喂豺狼。
风声鹤唳惊魂魄,夜静乌啼断肺肠。抢地呼天浑不应,人间何故忒凄凉。
苦难历程,写来黯然神伤。然当年亦因磨难而发愤,咬得菜根,方能成就其事业。先生矢志于中医业,悬壶五六十年来,博采精研,妙手回春,种杏成林,遂成名家,远近求医者络绎不绝,名扬四海。想其父在九泉之下,亦当笑慰。
龚子夫先生年轻时即好吟咏,医道与诗道,适相与辅弼而成。或因业务忙而少辍,然至老而愈嗜诗,返璞归真,赤子之心在也。
通览其诗集,余以为先生诗有三大热爱:一是热爱中医专业,抒治病救人之志,遍觅秘籍,参良方,为人祛病转为康复,是其毕生最大心愿。故有诗云:“扬今继古思良法,起死回生觅妙方。皓首犹希图壮志,苍颜尚冀展红妆。”(《参加全国中医老年医学会感赋》)还有诸多联语,见其平生之理想,在效法扁鹊、张仲景、董奉、苏耽等古贤大德。此即“诗言志”之践行也。
二是热爱乡邦,即本省风光、民俗、新貌。时有妙联如《庐山街心公园黄昏眺望》:“香茗饮罢诗心静,桂子敲来逸兴融。骤听松涛疑暴雨,仰观明月似残弓。”后两句写景真切,连用句法,乃一联流水对之佳品。亦擅长用问句,如《龙虎山》云:“怪石嶙峋谁琢成?青山绿水可知情?僧尼恋爱违常理,天地相亲倾素贞。”连用两问句以逗起兴趣,诗人将青山绿水视为知音,此亦移情于物。作诗从此中入手,乃得诗中三昧也。
三是热爱奇山丽水,漫游山川以壮其胸襟。诚如黄山谷所说:“江山为助笔纵横。”先生北上燕赵,西北至陕,东飞扶桑,南下香港、新、马、泰、港、澳,西南至广西、云贵,海南,东南至浙江,福建、台湾。先生固然有公费出差开会之机会参观游览,但也有不少次乃自费远游,藉以壮行色,饱诗囊。诚如先生所说:“乐山乐水本吾愿,安得行踪遍九州。”登峻秀山岳,临浩荡江海,其心旌摇焉,诗情洋溢,笔意盎然。如咏九华山:“千岩万壑石堆群,云绕烟缭美绝伦。拾级忘疲攀顶点,天台境险我心诚。”然流连古迹,缅怀先贤,亦出游之要义,故集中此类诗亦复不少。
余早在三十年前识先生于一次诗会,时先生风神俊朗,出示诗作,如其人之有神彩风力。今年过八旬,意气不少衰,耳聪目明,精神抖擞,面容红润。余尝问:“先生有何保健养生之诀窍?”先生笑曰:“与您亦有关系。”余殊不解,先生乃从容曰:“创作成功,乃吟咏之乐;推敲之甘苦,与同道者研讨,又一乐也;且《江西诗词》屡刊吾作,心神欣悦,三乐也。”先生所言固然是,然以为先生长寿康泰之道,仍在其心境之平和愉悦,无心兵之缠斗,无欲念之纷扰,乐天知命,好吟成癖,抒情志,健脑力,则诗亦养生之具也。
先生此集出,必为中医界树诗家风范,我亦预测先生今后必仍不懈于吟诗,海屋添筹,期颐可望,为诗界再添佳话,三梓新集。今逢此集出版在即,遵嘱为序,并赋诗致贺兼祝长寿也:
橘泉治病早成名,老更潜心艺海行。
养气平和三脏瀹,远游怡悦两瞳明。
闲挥彩笔抒情兴,喜获仙芝引鹿鸣。
公有宽怀无挂碍,童颜黄发定长生。
胡迎建
写于南昌青山湖畔
时在乙未岁杪
(作者系江西省历史研究馆员,《江西诗词》主编,江西省诗词学会会长,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