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豪缓缓瘫坐在地。那不是一种认错知错的反应,那是一种放松,全身心的放松。
“我在农村长大,我的养父母待我不错,所以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他们对我就像对待亲生儿子,甚至胜过陈霆。”
陈豪说到自己的养父母哽咽了一下,又继续开口:“直到我十八岁那一年,杨利海和夏秋来到我家。他们告诉我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我一时间无法接受。我的养母告诉我我确实是一个弃婴,他们早上下地干活的时候发现了我然后便把我带回家抚养。”
“所以你恨他们抛弃了你?”
陈豪摇头叹息:“不是的,我不是因为他们抛弃了我。”
“他们来到我家,提出想要把我带回去。他们对我说当时家里条件困难,偏偏又生了双胞胎,那么多张嘴要吃饭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会把我扔掉。但是现在条件好了,完全可以让我住在城市里还能帮我找一份不错的工作。我不信他们说的,我那时已经成年了。他们如果真的心里还有我这个儿子也不至于等这么多年才来认我。当时我就拒绝了他们,我的养父母让我再考虑一下,说大城市发展好。”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双胞胎兄弟也就是杨肖出国了,他们是怕杨肖毕业后留在国外没人养老送终才想起还有我这一个儿子。杨肖拿走了全部的资源和体面的人生却让我来伺候他们,我实在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脸面来找我。”
“我拒绝他们以后,这事情自然不了了之了。我们再次见面是十几年后的今年春天,他们找到我跟我说他们现在搬去大房子了,希望我们一家四口能够团聚。我没同意,没过几天我接到了一通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去做配型检查。我才知道他们再一次找上我是为了什么,他们不舍得杨肖所以再一次选择抛弃我”
陆时回忆起夏秋的尸检报告,确实是患上了血液病
“可你有没有想过杨肖是无辜的?”
陈豪继续自说自话:“我拒绝后,他们去三站村找到了我父母,我母亲也不知道情况,只是给我打了电话让我赶紧回家。杨利海对我父母说要让我救夏秋的命,事成之后会给我父母一笔钱让他们能够安度晚年也不会再这么劳累。我父亲连考虑都没考虑就一口回绝了,他说再怎么穷也不能卖儿子。”
陈豪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从小,我的父亲就像一座大山。只要有他在我就不会被欺负,他常对我说做人要善良。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可惜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的养父母都没读过书,杨利海和夏秋就威胁他们。说如果他们不让我去医院做配型就要找律师起诉他们,说他们拐卖儿童。不管花多少钱也会让他们把牢底坐穿看着铁窗死去,还会让陈霆在城市里混不下去。我父亲身体一直不好,那时候已经卧床不起了,等我赶到的时候我父亲已经咽气了。”
陈豪双手在脸上搓了一把,他想擦擦眼泪:“事情因我而起,我害死了我父亲。可是我的母亲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的不是,她拍着我的后背对我说不是我的错。她又怕陈霆知道了真相会影响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只说父亲是病死的。可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是我亏欠他们太多了。我的父母心善待人一辈子最后落得这种下场,而他们这种丢了良心的小人却能高枕无忧的炫耀生活”
章小录听到这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很气愤,气愤杨利海和夏秋的自私自利。他也敬佩,敬佩用爱和亲情将陈豪抚养长大的父母。
“至于杨肖,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有我的存在。他回国以后来找过我一次,然后他意外得知陈霆在找工作就主动让陈霆去他身边。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毕竟我身上也没什么可图的了。或许是他想要去弥补从小到大他得到了但是我却没有的东西。”
“他并不无辜,夏秋生病的事他也知情可是他不愿意牺牲自己。我本来准备把他们都杀了然后自杀,但是在杀了杨利海和夏秋以后我就改变心意了。我不想杀他了,于是我把杨利海和夏秋的遗物仍在他家门口,我知道你们会怀疑他。但是我没想到当天他就被放出来了,他来找我,这是我没想到的。他说他知道是我杀了杨利海和夏秋,也知道我父亲的死因。当时心里那道声音不停的叫我,说杀了他就是最后的解脱,于是我鬼迷心窍般杀了他。”
“现在好了,都结束了,只希望下辈子我们不要遇见,更不要当一家人。”
陈豪说完这最后一句突然开始抽搐,陆时抓着他的肩膀叫了两次他的名字,那人已经没有反应了。
陆时探了一下脉搏,陈豪死了———
陆时后退了两步,这是第一次让犯人死在了自己面前。
他站在楼道里猛猛地抽了两根烟,章小录从里面走出来:“老大,陈豪他一心求死这你不能太过自责。”
“他们到哪了?”陆时的嗓音仅仅几分钟就染上了烟的气息
“到了”
陆时把烟熄灭:“进去吧”
案件发展到现在已经水落石出,陆时认为无论如何杀了人就应该接受法律的制裁。他没能明白进门时陈豪说的那句“你们来晚了”是什么意思,如果他多想一下陈豪就不会在他面前死去。三条人命过后,他选择了一死了之,自以为是的结束一切。
解剖过后,林渐带来了尸检报告:“或许陈豪说的是真的,在杨利海和夏秋死后他真的放弃了杀杨肖的念头”
陆时叹了口气“这些只有他自己能知道了”
林渐把报告递给陆时:“你看看吧”
陆时接过但是没有翻开“你说给我听吧”
“死亡原因是中毒,这你应该知道了。只是——不服毒也活不了多久了。”
陆时抬眼看着林渐,后者继续开口:“是恶性肿瘤。虽然各大医院都没有就医记录,但是到这个阶段症状特征会非常明显,他不难想到。”
“还有呢?”
“还有就是之前说的精神问题,我看了他之前在心理咨询的时候留下的诊断结果,是受到创伤后长时间的压力导致他出现心理障碍。幻觉和思维妄想应该就是他最后杀了杨肖的原因。”
“或许对他来说在这种情况下死去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嗯…”
林渐靠在陆时的办公桌上,她在思考要不要问他,最后想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了“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这话题太跳跃了,陆时站起身双臂撑在林渐两侧的桌面上“嗯?”
林渐被陆时的手臂圈起来,那人一点一点向她靠近。眼看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林渐侧过了头:“你别误会,是小录让我问的。”
陆时还没有起来,两人还是保持着些许暧昧的姿势:“你找,我都有空”
林渐终于没忍住推了陆时一把,他靠的她那么近她连大气都不敢喘:“小录说要出去聚一下,就当是欢迎我和季尘了。”
陆时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烦听到这女人把自己和别的男人牵扯到一起:“你都来了多久了?才欢迎吗?”
“之前大家都那么忙,哪里有时间”
“他怎么不自己来问?每天就知道整这些没用的。”
“他说他来问你肯定不去,还得被骂一顿。”
“……”
“就是和同事建立一下友谊,欢迎都是顺便”
“不去,没时间”
“你刚才说你有空的…”
“去哪?”
林渐嘿嘿一笑:“烧烤摊”
季尘那小子,分明对林渐有企图。陆时就是去监视的还说什么:“盛情难却”
“你要回趟家吗?我想回去换身衣服。”
陆时本想说不回,但是听她说“回家”他就莫名想跟她一起。
陆时沉了沉脸上表情:“回,一起吧”
陆时换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黑色休闲裤就坐在沙发里等林渐。
林渐选了一件很肥大的T恤,下面穿了条牛仔短裤。
她站在陆时对面开口:“我好了,走吧”
陆时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回手里的杂志:“好了?裤子不穿了?”
林渐把T恤掀开一个角:“我穿了啊,你看!”
“和不穿有区别吗?”
林渐撇撇嘴角:“这叫下衣失踪,你懂什么!”
陆时合起手里的杂志:“十月了”
“我知道啊,就是因为十月了所以才要珍惜这最后能穿短裤的季节”
陆时站起身,双手扶住她肩膀给她转了个身,然后推着她走到楼梯口:“不合适,去换了。”
“烧烤摊,烧烤摊你知道吗?这装扮太合适了,年轻且随性。”
“年轻什么?你还以为你是十几岁小姑娘呢?现在早晚天气都转凉了,你穿成这样冻不死你。”
“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
“让你去换就去换,哪那么多话,快去!”
林渐心不甘情不愿的往楼上走:“这男人是怎么回事?被附体了?”
最后,林渐还是换了一条长裤,黑色紧身牛仔。上面是一个同样紧身的白色吊带,外面裹了一件短款的卡其色外套。
陆时看到她的时候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不是挺好的!”
“是啊,我天生丽质!腿长一米八该有的都有,穿什么都挺好的。”
陆时笑笑,他知道这女人是故意呛他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