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娟，你去忙吧，我自己待一会。”
莫黎走到木桶前，对木娟说。
木娟：“您自己都要待出病了，还要自己待着啊。”
莫黎摆摆手：“出去吧。”
木娟无奈，只能告退。
莫黎自己脱下衣服，慢慢的泡进水里，水很舒服，放了安神的香料，飘浮着花瓣和皂角。
隔着屏风，莫黎感觉有人进来了。
徐璐：“姑娘，我早上去了一趟花记香铺，安排了一下西凉使者的事，没想到姑娘起来这么早。”
莫黎：“睡太久了没什么精神，却也不困，就起来了。”
徐璐：“要出门吗，我听说梨木收了一摞子拜帖。”
莫黎：“今天是殿下头七，我哪也不去。”
徐璐了然：“我去为您准备东西。”
莫黎：“之前在安国公府，第一个来救我们的，好像不是禁军。”
徐璐：“是城防军，上官二公子上官衡带兵来的，听说是上官小姐去找的。”
莫黎皱了皱眉。
“上官邈……她怎么知道的。”
徐璐：“慕容郁婉动手之前在皇子府下了禁令，禁止所有人外出，陈侧妃似乎是察觉了不对，想要外出搬兵，可车夫不肯拉，碰巧遇见了来拜访的上官邈，就借了她的马车去兵部寻二皇子殿下，应该是那个时候说的。”
这样解释也合理一些，莫黎稍稍想了想就想通了。
“那我还得找个机会去感谢一下上官邈和上官衡，啧……真不想去他们家。”
徐璐笑了：“慕容郁婉那边，陛下还在犹豫。”
莫黎：“丧女之余，西凉和北陵的议和就成了现实问题，是撕毁合约重新开战，还是为了大义暂时隐忍，必然成为陛下案头的难题，估计这几天朝堂上都要吵翻天了。”
徐璐：“是，大殿下和左相主战，陈太傅和右相主和，二殿下为避嫌这几日一直没上朝，许多世家和郡、亲王也都在站队，稍后我给姑娘写一份名单出来。”
莫黎：“辛苦了。”
徐璐：“还有一件事，昨晚江瑟和江鸿守夜，发现有人试图闯进林子，虽然咱们发现了，可人却没抓住，那人的武功应该在她们俩之上。”
莫黎想了想。
“玉珏安插隐匿在府外的街巷的人可看见了。”
徐璐：“看见了，带了面具，没抓住，让他逃了。”
莫黎：“有可能是西凉的残余兵力，想拉我陪葬，提防着点。”
徐璐点头。
“关于安国公府和藤府的圣旨，昨天已经正式下来了，我誊抄了一份，放在桌子上了。”
“今早去见玉珏，她又跟我提起了钱行，穆先生经商还是不错的，钱行初步开始，规模不小，加上又有老字号作为担保，听说有人想和您合作，穆先生最近正在接洽。”
莫黎挑了挑眉。
“谁啊，还挺有慧眼。”
徐璐：“那人还不肯表明身份。”
莫黎：“穆先生有分寸，是否合作他应该能够判断。”
莫黎：“藤水莹最近怎么样了。”
徐璐：“二小姐来了几次，还带了表少爷来，姑娘都在休息，听说姑娘醒了她们应该也会再来。”
莫黎沉默了一会儿，徐璐就站在屏风外默默地等着。
过了好久，莫黎才开口。
“从今晚开始，守夜的一个人就够了，外围还有人，让江鸿和江瑟轮流休息，梨木去取份例了，回来告诉她，今日我谁也不见，但她可以开始写回帖了，解禁之后我再一个一个拜访，让木娟和她一起，学习一下，慕容郁婉那边的任何动向都及时关注向我汇报，钱行就交给小三哥和穆先生，府里有藤永安把持着，暂且不用担心，时刻盯着点就行了，让银针配合你，替我准备了纸钱和火盆之后，你就去做自己的事吧。”
徐璐十分明白莫黎的意思。
“我一会儿把东西放在后屋正对着后院的台上，今日不会有人打扰姑娘。”
莫黎欣慰的笑了一下。
“多谢了，幸好有你。”
徐璐低下头，转身出去了。
莫黎从水里出来，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和身体，穿好木娟准备的衣服，走出屏风。
天气很闷热，莫黎穿着薄纱衣，却觉得一动就要出汗。
徐璐的火盆和纸钱整齐的放在亭台上，莫黎看着阴闷的天空心情也跟着压抑。
本来天气就炎热，火盆还吐着火星子，周围更是宛如蒸笼
莫黎走到火盆旁边，一点风都没有，连纸钱都稳稳当当的放在桌子上。
莫黎拿起一小摞，放到火盆里，纸钱稍稍沾到了火星子，立马烧了起来慢慢烧成了黑色的粉末。
莫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火苗，烟呛到眼睛里，流出了几滴眼泪，滴到火盆里呲啦一声。
看着纸钱要烧没了，莫黎就又捏起两片纸钱，扔进火苗里。
慢慢的扔完了纸钱，莫黎回到屋子里，看见银针拿来的那个小包。
突然想起来银针说，那是凌雪留给自己的。
自己一直没有打开，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一直都觉得凌雪没有真的逝去，仿佛看完了，她跟这个世界、跟自己的联系也就消失了。
莫黎拿起那个小包，打开发现里边是用细麻绳捆在一起的很多页纸，厚厚的一摞，还有一些纸放在‘书本’下面，似乎是捆好之后写的，还没来得及再重新捆在一起。
莫黎翻开那本粗糙的书，是很稚嫩的字体，不怎么美观，轻轻用眼睛一扫竟然还有一个错别字。
第一页的纸皱皱巴巴的，像是用水泡了一样，字迹也是乱七八糟的。
【吾友叶茜：今天是你头七，我在梅妃娘娘的不厌榭给你烧了纸，不敢太声张，还让大皇子和二皇子和珏喆拿衣服捂着，烧了他们好几件衣裳，他们也没敢说什么。嬷嬷说人的灵魂会在头七的时候被阎王放回来在人间游荡，你看到了吗。
母亲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天天都躺在床上，太后不许我去探望她，父皇又没反抗。】
【吾友叶茜：今日我和大哥二哥一起去给你下葬了，一个小小的坟包，你肯定不喜欢，嫌弃丑，但我们也是半夜摸黑去的，大哥说，等再过一阵风头过一过，他去你坟上种点花，种你最喜欢的蔷薇，再给你种点薄荷，你最喜欢的那个味道，你再等等。】
【吾友叶茜：我今天早上醒来，发现宫里的人都可高兴了，一问才知道今天是我生辰，你看我这笨脑袋，自己生辰都忘了，往年都是你提前三五天围着我不停的念叨，我可是想忘都忘不掉。后来母亲也来了，御膳房新做了一个特别好吃的面，我吃了两碗呢，给嬷嬷吓到了，哭天抹泪的说我终于振作起来了，她才不知道，小叶子你一直在我身边呢，对不对。】
【吾友叶茜：今天挺没意思的，早上吃的东西不好吃，母亲身体又倒下了，我去探望了一下，太后竟然没拦着我，但母亲却催我快走，不让我多留，傍晚的时候父亲来找我，说以后我的功课由陈太傅管，陈太傅学识渊博，可我笨，你明天可得帮帮我，老规矩，在我耳边悄悄提醒，被抓住了记得说是我强迫的。】
【吾友叶茜：我们今天早上见了陈太傅，他是个很慈祥的老头儿，就是有点固执，非逼我背会功课才能放我走，还不许提醒，不许背错，否则要打手心，这老头特别有意思，他命书童打我们手心，自己背过去不忍心看，那他打我们干嘛，估计也就只有你能符合他的诸多挑剔了。】
【吾友叶茜：大皇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对那个女人格外和善，我瞧不起他，我讨厌他。他真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若他再不知悔改，我就要和他绝交！】
【吾友叶茜：今天……我喝了一点点桃花酒，迷迷糊糊的好像看到你了一样，真好，真是个好东西呀…二皇子不再和我们一起玩了，太傅的课他也没来…宫里的人都畏畏缩缩的，不敢和我说话，我偷偷溜到凤喜宫去看母亲，我叫她，她摸了摸我的头，跟我说如果我每天都想你、每天都想你，就能梦见你的，你为什么不给我托梦呢！明明我都拼命的在想你了啊……】
【吾友叶茜：小叶子……我昨天失言了，你不用托梦给我的，不麻烦你……托梦很累吧，说不定还要耗费什么东西……你别给我托梦了，我坚信你就在我身边的，我昨天就是喝了点酒，你原谅我呗。】
莫黎不争气的眼泪又啪嗒的掉了下来，赶紧抖了抖，怕眼泪会浸到纸里，弄脏了凌雪的墨汁。
一页一页的翻下来，莫黎的眼前似乎浮现了自从她离开之后的日子，几个小娃娃给她下葬、由陈太傅接手教导她们、先皇后娘娘离世、凌袭杰在她的书信下接触现皇后，太后辞世……
莫黎放下手里的大厚书，随手拿起一页散页。
【吾友叶茜：没想到我还能再翻开这本书，本以为已经够唠叨了，但今天晚上无法入眠，还是想跟你叨叨两句……你肯定不会嫌我烦的，嫌也没办法，你一向最让着我了。
我今天看见了一个你、这么说你肯定要生气，世间只有一个你，但真的很像……是我魔障了吗。】
【吾友：为什么不认我呢，叶茜也好，莫黎也罢，不都是你吗……其实我也老大不小了，不是小娃娃，你为什么不肯让我……为你出力呢，我什么都可以做啊，我是公主啊，总有能帮得上你的。可大皇兄口口声声说你不是，难道他认不出你了吗……】
【吾友：其实你不认我倒也没什么，就像现在这样也不错，只要你活着，我觉得好像什么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今日你带我去见了天香居的穆先生，我隐约觉得他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了。】
【吾友：小叶子，我不知道我还能写几天，如果你真的看到了这个本子，那无疑我已经死了，没关系，你别哭，你一哭眼睛就肿，然后就丑，我可还记得你哭的眼睛跟个桃子一样行模样。
你目前在京中必然是众矢之的，我好像也真的帮不上你什么，但如果我的死去能帮到你，我会觉得很欣慰，至少我死前还知道了你活着的消息，你一定要活下去，必须活下去，替我活下去！答应我！】
莫黎叹了口气，不敢再看纸上的字，似乎可以透过纸页，看到凌雪伏在案边奋笔疾书，字越写越小，有时候还会在前一页补些内容，不知道尽头在什么地方，不知道要给谁看，吃了什么、学了什么、换了什么新衣裳……一点一滴的小事都想写下来，有时候半夜突然想起什么，又做起来点上蜡烛，眯着眼睛把字塞进间距里。
莫黎捂住眼睛，头一下一下的疼，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傻丫头呀，你慢点走，等等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