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好点儿了吗。”
穆衡推开门,床上的男子张开眼睛,穆衡递了杯清水到那男子的嘴边,顺着有些干裂的嘴唇,清水流了进去,床上的正是南桓国的太子——钟离风。
男子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你不是最清楚了吗,只是饿了而已。”
穆衡坐在床边:“不是饿了,是饿死了,如果我们再晚点找到您,估计今天宫里头要办丧事了。”
男子眨了下眼:“母后那边……”
穆衡的脸邦邦硬,看不出是什么原因引得他格外不悦:“悠悠今日入宫去见过皇后娘娘了,不必担心。”
男子的头轻轻点了点:“等我好些,去谢过嫂嫂。”
穆衡的音色听起来格外的危险:“怎么能一个人都不跟在身边,雪淼跟雪芽都战死了?”
床上的男子叹了声气。
“一言难尽。”
穆衡眯了眯眼:“你只是虚弱,离死还远了些,长话短说。”
男子哀嚎:“表兄怎么还是这么……不近人情。”
穆衡看起来更生气了:“你还记得我是你表兄,殿下想让你表兄替你收尸吗?”
钟离风:……我错了,我下次还敢
穆衡:“如果让昨天那些臣子们知道,盛国的太子是个连饭都能忘记吃把自己饿昏过去的白痴,你觉得会怎样呢。”
钟离风又喝了两口水,声音依旧很虚弱。
“不是都糊弄过去了吗,嫂嫂看着不谙世事,其实还是很聪慧的,你就不用这样提心吊胆了吧。”
穆衡皱了皱眉:“说起这个,我便更要提心吊胆了,据悠悠说,昨日不是她唬住的那帮人。”
钟离风:“那会是谁?”
穆衡:“是我无意间捡来的那个病人,悠悠很喜欢那个姑娘,昨日就是她,几言几语就让这帮人安顿了些,说起这姑娘悠悠眼睛都会发光,这让我真的无比担心。”
钟离风笑了一下:“我突然很感表兄这喜欢捡病人回家的习惯了。”
穆衡:“不说这个了,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钟离风:“……不走了,穆风的身份还麻烦表兄帮我料理一下,别叫人寻出什么。”
穆衡轻哼了一声:“怎么不走了?”
钟离风:“就是、遇到了一些事情,等我好些再慢慢讲给你听吧。”
穆衡点了点头:“你这一回来,不知道多少人又要蠢蠢欲动了。”
钟离风人虽然摊着,但头脑还算清晰:“无论我在哪,该蠢蠢欲动的人都不会停下来的,嫂嫂安顿好了吗。”
穆衡:“估计在崇华街,我派雪亭和雪阳跟着呢,芙蓉也在近身,应当不会有问题,她还不知道这些事,我不想让她太早知道,免得她担惊受怕。”
钟离风打趣道:“你和嫂子一直这么恩恩爱爱的,倒是我耽搁你陪着嫂子了,这倒是让我挺愧疚,等小侄子出生时,我好好备一份大礼,就当给你们俩赔罪。”
穆衡白了他一眼:“一会儿起来喝点白粥,战报奏折和信函堆的我就没个好休息,这下你回来了,烂摊子终于要还给你了。”
钟离风乖巧的像一只小猫,窝在被子里点了点头。
“谢谢你了,还要替我去应付那些人。”
穆衡叹了口气:“你快点打起精神,把这些破事接过去,才是真的谢谢我。”
说完,穆衡就走出了房间,迎接他的是今夜澜湖上最醇香的美酒和婀娜的舞姿,他从这一刻起,就已经开始想念悠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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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花儿,您拿好。”
老婆婆收了银子,包了两束花递给莫黎,莫黎把花儿抱在怀里,笑眯眯的道了谢,怀里的鹤望兰橘黄色的花瓣直挺挺的立着,花蕊也是新鲜娇艳的,莫黎捏了捏肥厚的花瓣,心满意足的等着鹿悠走过来,
一切似乎就发生在火光石电之间,刚刚似乎还是慈眉善目的店家突然抽出一把长刀,抬手就朝鹿悠砍去,鹿悠急忙向后退,朝芙蓉的方向闪躲,芙蓉腰间的佩剑横亘在两人身前。
莫黎手中的鹤望兰掉在了地下,小荷被突然涌过来的人群推搡到了一边,莫黎朝鹿悠方向看去,幸好鹿悠被两个护卫装扮的人迅速护了起来,芙蓉也和持刀的店家缠斗在了一起。
场面顿时大乱,莫黎的轮椅在人群中仿佛江洋上的孤舟,莫黎用手想向前走,却遭受到了巨大阻力。
耳畔不停地划过女子的尖叫声,莫黎费力的想挪动,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此时莫黎刚欲要起身,就看见从人群脚底钻过来的一男一女。
“姐姐坐稳了,我们推您走!”
莫黎这下更急了,皱着眉厉声说:“你们怎么钻过来了、别管我了,赶快钻出去。”
“姐姐的花儿掉了,小凤你捡起来跑!”
这时候还捡什么花儿,老老实实地站着都有可能被人潮踩碎了骨头,莫黎一手捞起弯下腰的小姑娘,把她抱在怀里。
“姐姐!”小姑娘叫了一声。
莫黎没理她,又转过头,把差点就摔倒的小男孩拽直,眼下的情形,若是倒在地下,明儿大街上就会多一副面目全非的小尸体了。
“咱们别动,你们俩从哪儿挤进来的啊!”
莫黎动了动腿,跳起来跑应该问题不大,但此时轻功飞起来也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难道要踩着众人的肩膀和头顶吗。
“姑娘!”
此时莫黎听见了小荷远远的呼叫声,但她水平线太矮,实在是看不见小荷在哪儿,只能和小男孩一起使劲,费力地朝空荡的地方挪动。
一边挪,还得寻找着鹿悠的方向,毕竟那刺客一看就是冲她来的,盛国朝政复杂,先太后与当今圣上并非亲生,故而政见不合许多年,曾经的络烂事不比翎国少,而郡王穆衡,也就是悠悠的夫君,正是当今太子的左膀右臂,悠悠这个弱女子成为个别人报复的对象也是有可能的,若她有个三长两短……
莫黎光是想到就觉得后背阵阵发寒,于是不再想这些事,专心的找起了鹿悠的身影。
“小溪!小溪!你们别拉我啊!”
微弱的声音渐行渐远,似乎被人流冲散,但莫黎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鹿悠的叫声,看来她现在还很安全,莫黎不由得松了口气。
郡王府的人自然第一时间要确保她的安全,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都要先保障郡王妃无虞,因此一人和芙蓉挡住刺客,另一人背起鹿悠就朝郡王府跑去,丝毫不理会身后嘈杂的乱流。
莫黎一边抱着被叫做小凤的姑娘,一边用手臂半护着她哥哥,还要留心这孩子别摔着了,因此有些分身乏术,还好轮椅比较结实,还没出现坏的迹象。
“姐姐,咱们朝哪儿跑?”小男孩在身后大声的喊叫,莫黎才能听清,周围实在是太吵了,刺客眼看鹿悠跑了,纷纷起身去追,留下一个又一个改良后的炮竹,炸在地上邦邦作响,还会带起火星子。周围人口太过于密集,许多人的身上烧了起来,跌在地上滚来滚去,本就乱糟的场面更是让人头大。
莫黎抹了把散落下来的头发,左右看了看,整条大街被堵得水泄不通,左右都是楼亭,只偶尔有一两个小胡同,莫黎只好指向一个阴暗的小胡同:“咱们朝那边。”
小凤姑娘似乎是轻轻的啊了一声,莫黎听的不是很真切,眼下不管是什么原因,总得先把自己从这乱流中抽出来才行。
小男孩就果断了很多,使出了吃奶的劲把莫黎和妹妹推向小胡同的方向,挤过层层人墙,三人终于得以喘息。
“姐姐,后面有小路可以绕到那边,咱们要走吗。”
莫黎发觉男孩有些怯意,女孩也把头埋在了自己怀里:“那条路怎么了?”
男孩挺起胸脯:“那条路上有些坏人,不过此时他们应该不在吧。”
莫黎:“什么坏人。”
小姑娘抬起头:“是一些小混混,平时里老爱打我们,姐姐咱们还是在这儿等着吧。”
莫黎皱了皱眉:“不行,很难说什么时候有人会来找我们,你们家在哪儿,我先送你们回去吧。”
小男孩看了眼妹妹,妹妹也看了眼哥哥,两人都没说话。
莫黎:“怎么了?”
最终还是小男孩开了口:“我们家在城东的一座小庙里,离这儿太远了,我们先送姐姐回家,再沿着小道溜回去就行了。”
两人打扮得还算干净,不太像小乞丐,于是一开始莫黎并没有朝那个方向想,以为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
莫黎回头看了眼,街上依旧是没有好转的迹象,于是只能问:“你们太晚回去,爹爹和娘亲不会担心吗?”
兄妹二人这次回答得很果断:“放心吧,只要说明情况,爹娘不会怪我们的,他们平时就总教咱们,要帮助别人。”
莫黎下定决心:“好吧,现在这情形让你们自己回去我也不放心,就先随我回去,到时候我带你们回家和爹娘解释。”
小男孩头上都是汗,脸上却兴致勃勃:“那咱们朝哪儿跑?”
莫黎:“就这条小路,你还推得动吗。”
小男孩刚要说话,小姑娘就挣扎着跳下地:“我帮哥哥推着吧。现在没有人,不会被挤倒了。”
莫黎:“推不动了告诉姐姐,姐姐这儿自己也能摇。”
两个人笑着点了点头,遂推着莫黎慢悠悠的朝小道上走去。
莫黎或许不知道,这两个小朋友心里不约而同的在祈祷着,千万不要碰上…千万不要碰上…
或许就是怕什么来什么,阴暗的小路刚走到一半,就听见了莽撞的脚步声,两个小孩子吓得手脚都凉了,车也推的颠颠簸簸,莫黎也很担心,警惕的竖起了耳朵。
“我当是谁,两个小叫花……欸?”
“还…有个妞儿?”
破败的小屋藏在灯火之下,屋里走出来两个身形彪悍的肌肉大汉,看起来一只手臂都比莫黎的脖子粗。
“长得还行,就是挡着脸。”
“喂!小凤儿,你和你哥哥这是要去哪儿呀。”
“不来和叔叔们玩玩儿?”
“看着是卖花儿去了,卖到了多少钱,前两天的贡钱还没给呢哟。”
“诶~你这就瞎了吧,这轮椅上的妞儿看着挺有钱吼。”
小凤姑娘浑身都僵住了,连握着轮椅把儿的手都在不自觉得发抖,小男孩相对勇敢一些,跑到莫黎的轮椅前张开手臂。
“你们欺负我们也就算了,还要的劳什子贡钱,那都是爹娘的血汗钱!”
小姑娘从轮椅后面探出半个小头,也跟着帮了两句腔:“就是!”
一个男人顺手抄起板凳条:“还学会顶嘴了,要不是看你还小,早把你卖到窑子里换钱喝酒了,还敢跟你爷爷在这叭叭的?”
另一个男人走到小男孩面前,一个巴掌把小男孩扇到一边:“你他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不点,还学人家英雄救美这一套了?”
小凤跑过去拉起哥哥,莫黎手转着轱辘朝前了两步,把两个孩子挡在身后。
“欠债还钱,拿小孩子撒气算什么事,这位兄弟是求财?”
莫黎想的很清楚,若简单的求财,给了就是,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也懒得和这群地痞纠缠。
那人眯了眯眼睛:“小娘们儿口气还不小,求财是求财、谁不求财呢,但是咱们兄弟也好多天没碰娘们儿了,这送上门来的,不开个荤都对不起自己啊哈哈哈。”
莫黎淡淡的笑了笑,把手上的白玉柱扔到地下。
“我今日心情不好,若你们收了玉珠就此罢手让我们离开,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说。”
另一个人打量了一下莫黎,又捡起来地上的玉珠嗅了嗅,咧着嘴露出了恶心的笑。
“仔细看这小娘们儿还挺正,今儿日子不错,办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