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又过了一个月的时间,目光所及之处皆已经沧海桑田,昔日门庭若市的郡主府以及逐渐无人问津,太子正式监国,陛下的身体日趋衰弱,大皇子班师回朝之后去了封地述职,西凉求和的使团离京,带来了赔礼和议和文书,匈奴的求亲使团也正入京,陛下命太子与太子妃夫妇迎接。
藤水莹坐在镜前,浓妆掩盖不住的憔悴,莫黎的死期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期间诗将军再写回来的军报再不提及此事,都是些日常繁杂的实务。
太子在太子妃书房门口站定,轻轻的敲了敲门。
“太子妃,准备好了?”
藤水莹这才反应过来,起身走到门前,跟太子交换了眼神,将手臂轻轻的搭在太子的手臂里。
凌珏夜的嘴轻轻的扯起一个弧度,嘴里说着话,嘴型却没变。
“太子妃看了诗扶歌新送来的军报了?”
藤水莹也皮笑肉不笑的回答,口型依旧是微微笑着。
“回殿下,看了。”
太子继续用外人看不出的表情对太子妃说。
“诗扶歌不日将会回京,太子妃知道该怎么做?”
太子妃也毫不示弱,轻轻一笑:“自然知道,我比太子更关心莫黎的生死。”
太子继续说:“匈奴入京,说是来议和谈判,其实主要还是想送他们的公主来和亲,作为平息北陵的筹码罢了。”
太子妃温柔的挽着太子,远处看上去两人举案齐眉夫唱妇随的温柔景象,其实嘴里说着并不温和的话语。
太子妃:“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匈奴人也真狠心。”
太子点了点头,扶着太子妃缓缓地走进马车,两人这才放开彼此的手。
在凌珏夜带着莫黎的死讯回到东宫的那天夜里,藤水莹敲开了凌珏夜的书房门,成为了第二个在凌珏夜把自己关在书房中时,敢去敲开门的人。
凌珏夜很压抑自己的情绪,并未迁怒于藤水莹,礼貌的请她坐下。
“私下里,我还是想称太子妃为姐姐。”
藤水莹:“殿下请便,我很清楚我为什么做太子妃、怎么做的太子妃,所以殿下的意思我很明白,我志不在宫斗,所以也无心与莫黎分殿下的心。”
凌珏夜点了点头:“多谢了。”
藤水莹继续说:“我知道太子殿下不相信或者是不想相信莫黎香消玉殒的消息,但能如此迅速的打起精神,想来我的小妹还是给殿下留了念想的。”
凌珏夜苦笑了一声,徐璐含泪送来的信正平稳的躺在自己的衣袖中,里面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写在自己的皮肉里、刻在自己的骨髓中。
“她把你们一家子托付给我。”
藤水莹笑了笑:“那有劳殿下了。”
凌珏夜:“不必,我也确实应该感谢你,这多日对莫黎的照拂。”
藤水莹笑了:“若说照拂,我不过施以援手,做了大家都会做的事,却换来亲人的一世富贵,倒是受莫黎照拂更多。”
凌珏夜:“对于她而言,姐姐的善举,意义斐然,或许姐姐还不理解,但……我明白。”
藤水莹:“殿下想以天下养的人是莫黎,这一点我清楚、也并不想干涉,但我做殿下的太子妃,是我和莫黎共同的决定下来的,请殿下不看增面看佛面,权当是成全莫黎了。”
凌珏夜点头:“这我知道,她与我的书信中已经告知我了,姐姐放心,我必会保你、保护藤家,保护每一个她想保护的人,直至我死去。”
藤水莹站起身,对着凌珏夜行了个恭恭敬敬的大礼。
“我并非无用,与殿下相处中我不介意做一位臣子,藤家也必会是殿下坚强的臂膀,但我们需要有一个孩子,这皇孙并不掺杂我与殿下私情,而是莫黎信中所写,为稳固、为保命。”
凌珏夜也点了点头:“仅仅是因为太子妃需要一位太孙,姐姐坦荡,到令我安心。那我也可以和姐姐达成默契,人前我们可以恩爱有加,令父皇安心,人后我们相敬如宾,想必以姐姐的智慧,必然能对我有所助益。”
藤水莹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莫黎交给徐璐了许多封信,我的是最厚的,里面的内容足足让我大半日说不出话来,里面的内容太过于震撼,也太过于庞大,莫黎把很多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这让我惊叹之余也多了一份责任,连同她的身份,所以殿下与我,可以畅所欲言,至于殿下说的,我的一点细枝末节却对于莫黎意义重大…我想、或许我能明白一点儿。”
凌珏夜不可置信的看着藤水莹,心中隐隐约约地感到不安,他不确定藤水莹知道的究竟是小叶子什么的身份,所以迟迟不敢开口。
相比起来,藤水莹就平静了许多。
“莫黎初入京的时候,不少人怀疑她的身份,我家三妹怀疑过、曾经的安提怀疑过、安谦谦也怀疑过,其实也正常,她太聪慧了、也根本没想着掩藏,或许刚入府的时候,她的心中还是存着一些善念的侥幸,但府里的馊饭、三月冰冷的石砖、无处不在的毒针刺探,打磨了她最后的一丝念想,所以我从未觉得她狠毒,只是心疼她。”
藤水莹叹了口气:“不过若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再回首看,她的惊才艳艳却也不觉得有什么,这份骄傲原本就属于莫黎…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为、叶姑娘?”
第一次对着一个人道破小叶子的身份,凌珏夜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头脑有些发热,于是用手按住,轻轻的揉着太阳穴。
藤水莹的嘴一张一合,还在说话,但凌珏夜却有些头晕目眩,他拼命地压抑着自己,就是怕有人会道破小叶子的身份。
藤水莹温和的看着形似癫狂的凌珏夜,却没有笑,她早就和穆先生说过,她不是不怀疑莫黎,而是不在乎莫黎究竟是谁。
既然莫黎不想说,她就不问,她是她妹妹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的,既然叫了她一日的姐姐,她这个姐姐就乐意做一辈子。
只是看见白纸黑字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头脑发白,那个日日唤她姐姐的、在多少年前曾是她不敢遥望、望而却步、心向驰往的人。
藤水莹:“我还是叫莫黎顺口,避免被人听去,日后就还唤作莫黎,至于她真正的名字,既已多年不用,就尘封在多年之前吧,这也是她的意思、殿下觉得呢。”
凌珏夜咬着下唇,口中却觉得一片铁腥,点了点头。
藤水莹满意的笑了一笑:“殿下朝中的支持,莫黎也都为殿下做好了安排,还有些殿下不知道的支持,我会慢慢告诉殿下,莫黎希望殿下走的路,也由我看着殿下,不辜负了她的一片苦心,日后、莫黎的事就我和殿下两人知道,我会带着这个秘密躺进坟墓,也请殿下为莫黎守口如瓶。”
藤水莹说完,就跪在地下,头轻轻的碰在了地上。
凌珏夜半晌才从书桌后走出,扶起了藤水莹。
“如她所愿,还请太子妃……监督本王。”
藤水莹点头:“那么,依照莫黎的遗愿,她不希望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公布于天下,故而还有一个人,还请殿下帮忙。”
凌珏夜心中有数:“安谦谦。”
藤水莹:“安谦谦尚未被处死,她已然知晓了莫黎的身份,并打算揭发于朝堂,我想以太子妃的身份,去和她做一笔交易。”
凌珏夜沉思了片刻。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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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马车中
凌珏夜跟藤水莹对面而坐,两人举止恭敬,却并无亲昵,仿佛是促膝长谈的好友一样纯洁。
“安谦谦已经回了封地,太子妃是如何让她守口如瓶的?”
藤水莹抬起眼睛,看了看凌珏夜。
“殿下知道,安谦谦最看重的是什么吗。”
凌珏夜:“?”
藤水莹:“家人,没伤害过她的家人。”
凌珏夜:“匈奴和亲,太子妃怎么看?”
藤水莹正要开口和凌珏夜说这个,没想到凌珏夜自己先开口了,于是顺着台阶说。
“匈奴战败,自然会弱势,想嫁一位公主过来,至于这人选…陛下的意思,是在没有正妃的几位皇子挑一位,娶了这匈奴公主。”
凌珏夜也是这么觉得的:“太子妃觉得,谁更合适?”
藤水莹想了想:“臣觉得,四皇子更合适。”
凌珏夜轻轻的笑了一下:“太子妃和我心里的人选,是同一个。”
藤水莹:“和陛下心中的人选,想必也是同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