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册立二皇子为太子的旨意就下达到了二皇子府，当时莫黎正陪着陈玉儿一同挑选藤飞舞腹中孩子的小衣裳，陈玉儿接旨的时候手都在抖，接完旨之后将近半个时辰都有些局促不安，直到侍女来回报，陛下封藤家嫡女藤水莹太子妃的消息传来，陈玉儿才稍稍冷静了些。
（注：腾永安是罪妇安缇之女，除去族谱，当然是莫黎的意思，因此藤水莹是嫡女。）
“太子妃娘娘得体能干，必然能替殿下撑起整个东宫，我先前还担心自己会出丑，现在看来倒是没了后顾之忧。”
莫黎内疚的说：“抱歉，侧妃娘娘。”
陈玉儿面容倒是看不出气恼：“莫黎道歉做什么，太子府是怕委屈了太子妃娘娘，还好离行册封礼还有些日子，我得加紧叫人修缮……”
莫黎拦住了陈玉儿：“等太子行完册封礼，娘娘就会迁居东宫，宫里会有安排的。”
陈玉儿笑了笑：“莫黎你瞧我，脑子都有些不灵光了，我得去藤府给太子妃娘娘见礼请茶才是”
莫黎摇了摇头，拉住了陈玉儿的手臂：“藤府已经闭府了，不见客，况且只是册封，还未行册封礼，姐姐不敢以太子妃自居。”
陈玉儿：“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册封礼是迟早的事，是太子妃娘娘自谦，妾妃不能不懂规矩，怎得闭府了？”
莫黎笑了笑：“姐姐说，行册封礼之前，藤府闭府自省，连新年都要低调的过，国家正在打仗，太子在外，我也要离京，所以闭府的，侧妃娘娘不必多心。”
陈玉儿轻轻转了转眼珠：“是了，如今这样的光景，我是不是也应该闭府自省，等殿下归来再开府？”
莫黎笑了：“娘娘睿智。”
三日后，京城内大部分达官贵人都闭府，除了正常的早朝之外，不再外出往来，大皇子凌珏杰为主帅，陈聪将军为副帅领三万重兵向西，玉凛将军、镇南将军为主帅，领三万轻骑兵先行，薛护为主将，佘承为副将领五万重甲兵压阵向南。
这个新年，京中过的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距离太子回京还有十天。
“郡主想什么这么出神？”
坐在马上的莫黎心中千头万绪，和她并肩齐驾的诗扶歌皱了皱眉：“行军之时如果注意力不能高度集中，是很危险也很不负责任的。”
莫黎：“我注意。”
诗扶歌仰了仰头：“岭南六郡之中有三座城池已经被打下，不过幸好城民士气还很激昂，对我们夺下城池很有利。”
莫黎：“战场的瞬息万变，我就不在将军面前班门弄斧了。”
诗扶歌：“咱们的轻骑兵先行，若后续粮草跟不上，很容易形成身先士卒的局面，郡主有何良策？”
莫黎：“我已经勘察了地图，我们传林而过的地方飞禽走兽历年产出储量都很可观，而且我一日三封信的确认后续粮草，一直都跟的很紧，我也与沿路的县台都保持着联系，以防任何不测时可以及时提供补给，将军你看，咱们能说点别的吗。”
诗扶歌认真的想了想：“其实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会选择二皇子？”
莫黎：……
“要不咱们还是别说话了。”
诗扶歌却很执着：“自你回北陵以来，大皇子和三皇子与你关系一直不错，反观二皇子和你，不说剑拔弩张也算是颇有微词，甚至有几次他还对你出言不逊，你却选他做太子，我实在想不通。”
莫黎：“将军这话太严重了，不是我选择他，是陛下选择了二皇子，现在应该叫太子了。”
诗扶歌想了想：“所以说……”
“将军！”
莫黎打断了诗扶歌的追问：“你跟我打的赌，其实明知道会输，却还是赌，为什么呢？”
诗扶歌不承认：“谁会打必输的赌，我只是碰巧赌输了。”
莫黎却说：“难不成，将军也想成全薛将军与佘将军，只是借我之口罢了？”
诗扶歌：“……不是。”
莫黎点了点头：“将军说不是那就不是吧，我不多问。”
行军枯燥无趣，能和她聊天的只有诗扶歌和几个副将，莫黎只能继续找点有意思的话题。
“将军这么多年征战沙场，一直没有婚配，陛下也是担忧的很，将军喜欢什么样的，不如跟我说说？保不齐我就认识一两个，勉强配给将军扇风的。”
诗扶歌睨了她一眼：“郡主为什么如此热衷…成人之美？”
莫黎深吸了一口气：“随便问问。”
诗扶歌：“没想过，难道女子生来就是为了嫁人的吗？”
莫黎赶忙把头摇成拨浪鼓：“那肯定不是，只是将军心中定然是有过期许的吧，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说来听听？”
诗扶歌想了想：“郡主倒是有期许？郡主先说吧。”
莫黎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生气，反倒是笑了：“我问将军呢，怎么变成将军问我了，将军先说。”
诗扶歌：“还真没有。”
莫黎也说：“那我也没有。”
诗扶歌扯了扯嘴角：“郡主难道不想嫁给大皇子？”
莫黎：？？？？？哪来的谣言！
诗扶歌：“我跟上官关系不错，去她家拜会的时候，听她说的，据说郡主危难之时，大皇子殿下很紧张。”
莫黎：“这个上官…说的是上官将军、还是上官姑娘？”
诗扶歌：“……阿邈。”
莫黎恍然大悟：“是上官姑娘啊，那她领会错了，大殿下担忧的是长公主殿下，并非是我。”
诗扶歌：“也对，若你和大皇子两情相悦，你应该选他做太子才对。”
莫黎：“怎么又绕回来了？？”
诗扶歌：“虽然说着有些狂悖，但行军大多很枯燥，和郡主同行，到挺有意思。”
莫黎：“呵呵…”
诗扶歌：“估计郡主比较煎熬，不过郡主放心，咱们轻骑兵行军比较快，沿途很少停留驻扎，都是精兵快马，过了下个山头就开始骑行，不出七天就会到达咱们的军营，我有一个旧部是汕水郡的守城将军，他给我写来军报说，汕水郡郡口是一条河，此时河流湍急却未曾结冰，最是易守难攻，距离前线还有三座城池的距离，非常适合驻扎在那，郡主觉得如何？”
莫黎点了点头：“我之前看地图，也觉得汕水城地理位置比较得天独厚，我记得守城的那位将军姓钱，是戍边退役的老兵，家住岭南，汕水是他的故乡，看来是将军的熟人了。”
诗扶歌没想到莫黎竟然认识：“老钱性格敦厚，不善言辞，多谢郡主能包容他，继续留他在故乡守城。”
莫黎：“将军客气了。”
诗扶歌提着马绳，转过头对另一边的副将说：“吩咐下去，下面这段路准备飞速骑行，一刻钟之后全速前进。”
副将恭敬地点头，掉头吩咐下面的军官去了。
诗扶歌转头看向莫黎：“郡主要不要进到马车里，一会儿骑起来很容易掉队。”
莫黎：“我试试看，若跟不上再报备将军。”
诗扶歌只好允诺，继续督兵去了。
莫黎心中盘算着死在哪一场战中比较合适，很快就看到诗扶歌归来的身影，全军屏住呼吸看着诗扶歌，诗扶歌抬起一只手，向前一扬。
“冲啊！”
一路行军至汕水城外围山脚下，莫黎拿起水囊灌满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口，诗扶歌刚刚吩咐支好帐篷，看见莫黎自己站在那，就走到莫黎身边。
“这一路辛苦了，郡主从未吃过这样的苦吧。”
说着，还把莫黎刚刚解下的绑腕递过去。
“郡主的帐篷已经搭好了，巡逻的士兵我都安排过了，去看一眼吗？”
莫黎抹了下嘴巴：“将军的营帐在哪？”
诗扶歌回手一指：“离郡主很近，郡主不要担心。”
莫黎：“我刚刚收到了薛将军的信，他们还有三天的脚程回到，这样的速度已经很不容易了。”
诗扶歌：“等郡主安顿一下，咱们在主营帐里碰个面，各位副官都在。”
莫黎点了点头：“我没什么要安顿的，咱们直接过去吧。”
诗扶歌想了想，才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
莫黎看出了诗扶歌的为难：“怎么了？”
诗扶歌解释道：“他们都是些行军的战士，胸无点墨但骁勇善战，郡主一会儿别见怪。”
莫黎恍然大悟：“我没带过兵，没打过仗，一开始就是挂主帅督军，肯定会有人不服的，我心里有准备。”
诗扶歌依旧皱着眉：“那咱们走吧，左赤军中的一些小副将我也不太熟悉，但有几个是战场上的老面孔，有我在他们大概也不会对郡主怎么样。”
莫黎领情的笑了笑，跟着诗扶歌朝主营帐走去。
“一会儿无论他们说什么，郡主雅量海涵，等薛将军和佘承到了，想必会好一些。”
诗扶歌看起来还是不太放心，这话不知道是对莫黎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莫黎看她比自己还紧张，好心安慰她：“将军你淡定些，我想他们应该不至于一进去就拿刀对着我吧。”
诗扶歌呼了口气：“那到不至于。”
莫黎：“那就无妨。”
走到营帐门口，诗扶歌看着还想唠叨，莫黎赶紧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在做的副将都是左赤军中的小将，见了莫黎脸色各有奇异，却无人开口说话。
莫黎走到主帅身侧的位置上坐下，诗扶歌也紧跟着做到了主帅的位置上，小将们才开口：“参见大帅。”
诗扶歌皱了皱眉，看了看温柔地坐在一边的莫黎。
“还看得见我，哪刚刚督军进来的时候，都瞎了？”
莫黎：……
小将们被吓得缩了缩脖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略显尴尬，莫黎的身份他们倒是清楚，娇滴滴的小郡主跟着行军，他们本来就不太看好，更是对莫黎的督军身份抱着质疑的态度，不知道该不该此刻补说一句‘拜见督军’
莫黎笑了笑，替底下尴尬万分的将士们打了个圆场。
“估计是将士们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我，大帅息怒。”
诗扶歌却说：“陛下钦点郡主随军，是重视郡主的谋策之道，我猜不是让郡主来受委屈的。”
莫黎也同意：“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大帅且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诗扶歌：“下不为例，咱们来看一下明日首战的地点。”
自然有将士铺好了汕水四周的地图，诗扶歌用剑炳点了点地图上的一个地方。
“汕水城守城将军钱勇在汕水手握近两千精兵，熟悉汕水四周地形，随时可以为我们提供帮助，我们明日第一战，在这。”
诗扶歌用剑轻轻划了一下。
“西凉最近一次攻城是什么时候？”
诗扶歌突然发问，底下的小将军们皱了皱眉。
莫黎轻轻的回答：“就在昨日。”
诗扶歌点了点头：“那我判断今日他们不会继续攻城，他们手里有五座城池，里面有上万的百姓，连我们明日交锋的莲花城中都有将近四千民众，如何在守城的前提下不伤害到百姓，诸位有何高见？”
一位银蓝色铠甲的将军走到桌前，抱拳：“末将认为，可以尽快疏通莲花城中的百姓，向距离汕水仅一城之隔的五峰方向走，这样我们在莲花城外向西南夺城的过程中就能尽量避免误伤百姓了。”
诗扶歌刚要开口，就听见莫黎不咸不淡的反驳：“四千百姓阵仗浩荡，很容易被敌军暗探看出我军的反攻时机，而且扯城兵荒马乱，会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面，于安抚不益。”
诗扶歌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另一位将军接上说：“那就不疏通，让县衙贴告示，这几天都别出门儿晃悠不就得了。”
莫黎立马又说：“如今是新春将至，虽然边关气氛紧张，但各家各户还是遵守习俗，回祠堂拜祭，红灯也都在点着，如果县衙先乱了方寸，百姓就会像没头苍蝇、群龙无首，不妥。”
诗扶歌没说话。
另一位又说：“那就称夜深，悄悄绕到敌营中，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走外道，不经过城里，也就不存在危险了。”
莫黎看了看诗扶歌，诗扶歌表示她说她的，莫黎这才又说。
“这方法听起来的确可行，但城门很容易被撞破，如果敌军手足无措之下被我们逼的破门而入，不仅不能斩尽杀绝，还会造成城中百姓的灾难，况且我军奔波了七日，眼睛都没合几次，还让他们深夜突袭，怕有反扑的可能。”
另一位将士实在听不下去了，拍了下桌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妇人之仁！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有好办法你倒是说啊！”
莫黎抬了抬眼睛看着他，那人迎着莫黎的眼神，横冲直撞的跟莫黎对视。
莫黎笑了笑：“叫大家聚在一起不就是为了共同商议，怎么大帅说就行，我说就不行了？”
诗扶歌轻轻的咳嗽了一下，对莫黎说：“督军有什么好的建议，还请指教执教吧。”
莫黎站起身，走到地图旁边，拔下头上的一根玉簪指向莲花城外城门。
“诸位知道西凉军共有多少人吗？”
诗扶歌：“三万先遣军。”
莫黎点了点头：“近一个月以来，西凉先遣军在我军的强力反抗下折损了近三成，余下身强体健不带伤的将近两万人，这么庞大的数字，他们吃住行除了在这五个城里，就是在边境内围的军营中，五座城中人数达到了一万五千人，也就是说外围营帐中只有五千人，这是前方暗探带来的最新消息，而他们的支援部队将在三日之内感到，不过人数不多，一万人而已。”
诗扶歌想了想：“你想先打营地里的人？”
莫黎还没说话，就有人跳出来反对：“不行！前后成包围之势咱们不就被一锅端了吗！”
莫黎点了点头：“我们手里是三万轻骑，在人数和士气、体力上都有压倒性的优势，所以时机显得尤为重要，入夜偷袭是一个好的计划，但绝对不能让五做城里的人冲进莲花城，大帅！”
诗扶歌嗯了一声。
“钱将军的精锐从汕水进莲花城，守莲花城不被乱兵攻破，能守多久？”
诗扶歌想了想：“突袭之下慌不择路，守上一日绝对没问题。”
莫黎：“那把咱们的三万轻骑兵拆成三路，分别为一万人、一千人和一万七千人，咱们兵分三路如何？”
诗扶歌想了想：“一万人偷袭营帐中的留守兵力、一千人支援钱将军的兵守住莲花城这个后路，一万七千人围攻五座城中的主力军，另外两千人留守……你觉得多久能吃下？”
莫黎想了想：“只要莲花城能守住，两日之内，在西凉到达军到达之前，预估能扫清近八成的敌军了。”
诗扶歌又说：“如果让薛将军和佘将军改道去围堵那一万支援军呢？”
莫黎同意：“但没必要把五万重甲兵都用来围堵，分两万过去，由佘将军带队，拦住前来支援的西凉军，另外三万由薛将军带队，负责支援围城的一万七千士兵，这才是主战场。”
诗扶歌看着地图上划来划去的玉簪：“好大一个主战场啊。”
莫黎想了想：“向钱将军借三百人，偷袭粮草营，作为先锋军，打乱敌军的视线，能偷袭成功最好，即便不成功也能分散兵力。”
诗扶歌看了看底下的副将，开口问。
“你们觉着呢？”
副将们面面相觑，互换了眼神之后才一齐说：“主帅英明！”
诗扶歌：“时机呢？今夜如果不去，明日若他们发动攻城，咱们会很被动。”
莫黎点了点头：“但咱们的将士太疲累了，跟钱将军先借一百人来，连夜偷袭两个地方。”
诗扶歌瞬间心领神会：“医疗营和兵器营！”
莫黎拍了下手：“如今南方地势阴冷，粮草营不易点燃，医疗营的药材和兵器营的武器就是另外的两个痛点了。”
诗扶歌满意地笑着看向莫黎，之见莫黎的脸色还没有完全舒展。
诗扶歌心中有数：“今日就先到这，传我的令下去，今夜在此扎营，请将士们全部好好休息，明日天亮、准备开战！”
小将军们齐刷刷的跪下，怒吼了一声‘是！’之后就纷纷退下了。
等人走完了，诗扶歌摆了摆手让屋内的小兵也退到营外，才对莫黎说。
“郡主还想什么呢？”
莫黎看没人了，才对诗扶歌说：“还有一法可打乱敌方军心，只是有些阴险不光彩，刚刚大家都在，我就没有说。”
诗扶歌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莫黎：“铺垫了这么久的民心，也该适当的起些推波助澜的作用了，就像刚刚那位将军说的，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