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黎是场上唯一一位面色勉强可以称之为和蔼的人,左边邻座是凌珏杰,右边是诗扶歌,陈聪坐在左侧后方,上官衡在右侧后方,薛护刚刚不知道做什么去了,默默的出现在上官衡后边,对自己报以微笑。
还有几位自己不太熟的,但也能凭猜测断定,是上官家嫡长子上官赫,诗扶歌的长兄诗子傲和她的那位堂弟,陈冉作为为数不多的女将列席,和陈聪并肩,哦、还有烦人精凌珏喆。
剩下的自己就不咋认识了,有几位觉得面熟,在心里默默地盘算了一下,大多都是年轻的小军官,紧张兮兮的坐在角落里。
藤甫也在,不知道是不是跟着诗扶歌来的。
大家无论平时是严肃还是活泼,此时都绷着一张脸,这让莫黎觉得很有意思,竟然莫名的有点放松。
诗扶歌突然侧过头,看着莫黎。
“我虽为主帅,但陛下与我交代,郡主熟知排兵布阵,让我与郡主多加商议。”
莫黎纠结了一下,还是勉强的说:“不敢当,在将军面前班门弄斧了。”
诗扶歌:“郡主和不和我挂赌?”
莫黎皱了皱眉:诗扶歌你这么爱说话的么??
心里默默的吐槽,嘴里却说:“怎么赌。”
诗扶歌:“验兵过后,有一轮少将领兵模拟沙盘实练,以百人为一队,选在座的少将军军衔之下的将才为领兵,用涂着色彩的无尖矛为兵器,进行排兵布阵,你我各选一队,比一比谁的运气更好,怎么样。”
在一边的薛护听见莫黎和诗扶歌的话,小声贴着上官衡的耳朵征询了意见之后,走到诗扶歌面前,朝圣一般的跪下。
“末将自请缨,带红甲轻骑队演兵。”
莫黎明白了。
这些乳臭未干的毛小子们之所以来这,是在等这一轮出尽风头。
而那些叽叽喳喳的闺阁女子之所以会在这三九寒天跑到风里被吹个七零八乱,估计也是在等着这难得的选夫。
莫黎蹙了蹙眉:“薛少将想带红甲轻骑?”
薛护点了点头:“末将随郡主出征,还请郡主首肯。”
莫黎看了看诗扶歌,表情并未不悦,这才点了点头。
诗扶歌:“那薛少将的敌方…”
说完用目光瞥了一下身后的年轻人们。
这些被诗扶歌目光扫过的少年一个个缩了缩脖子。
谁要和薛家的这个疯子对阵啊……
诗扶歌冷笑了一下:“佘将军?”
佘承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末将在。”
莫黎并不认得佘承,但见过他的画像,似乎是在诗扶歌军帐下长大的一个小少年,在塞外捡到的时候快死了,诗扶歌就好心给了口饭吃,随老将军入京送急报的就是他,没上过几次战场,更没怎么见过血。
莫黎心里叹了口气,自从自己‘死’后,诗扶歌就一直跟一只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自己的兵无限的宽容,但她的‘小鸡崽’们普遍比较怕她。
诗扶歌:“你带哪股兵?”
诗扶歌没给佘承拒绝的机会,跳过了‘你愿不愿意’这个问题,直接问人家‘你带哪的兵’了。
佘承也只能往诗扶歌挖好的坑里跳。
“末将就领…红乙重甲兵吧。”
莫黎看了看佘承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很好意的提醒诗扶歌。
“将军,你还没问佘副军愿不愿意…”
诗扶歌看了眼莫黎,什么都没说,固执的令人无语。
莫黎叹了口气:“好吧,我赌薛将军。”
诗扶歌:“那我赌佘承。”
莫黎:“赌什么?”
诗扶歌:“赌…”
诗扶歌的嘴型来看,莫黎猜想,她差一点就要说赌南境一行的调兵决策之权了。
但是诗扶歌收住了,她不能拿兵权去儿戏,战场上任何一个决策都可能影响到满盘局势,所以诗扶歌说出口的时候是这样的。
“就赌佘承和薛将军的军衔吧,咱们军中有了主帅、也有了督军大将、以郡主的头脑,想必兼任个军师也不是什么难事,那么、还差个主副将呢。”
(注:此处诗扶歌为主帅,莫黎为督军大将)
莫黎笑了笑:“将军的意思是,今日你我赌局赢者为主将、败者为副将?”
诗扶歌:“不错。”
莫黎:“可以,不过将军要不要加个码。”
目光瞥到外围千金中最低调但也最显眼的帐子,那是上官邈的私闺。
诗扶歌:“郡主想怎么加。”
此时两位‘赌约’都战战兢兢的竖着耳朵。
莫黎转过头:“佘承将军是吗?”
佘承点了点头:“末将并未挂将,是玉凛将军的前锋军副统领。”
一个是诗扶歌铁骑里的副统领,一个是京畿防护营统军首领。
别看佘承是副统领,诗扶歌的兵本身就是镀了金的
这一阵还真挺精采。
莫黎温柔的点了点头。
“我向诗将军借兵保护赵府,是你带兵去的吧,多谢你。”
莫黎之前得知赵怀兰可能有危险,第一反应就是诗扶歌的兵,上官衡在京城太久了,裙带关系比较复杂,虽然领兵也很铁血,但总归是个有缝的蛋。
所以她把裙带关系复杂的何于亭交给上官衡教训,把危险的赵家托付给诗扶歌。
诗扶歌的兵跟她一样,鲁莽刚硬不变通,最适合保家卫国了。
佘承的脸皮很白,被莫黎这么一说却有点泛起红晕。
“郡主多礼了,末将理应如此的。”
莫黎转过头,凑到诗扶歌耳边,轻轻的嘀咕了两句。
诗扶歌抬起头皱了皱眉。
“郡主……还有保媒拉纤的爱好?”
莫黎皱了皱眉:“这怎么能叫保媒拉纤,这叫成人之美。”
诗扶歌的嘴角若有似无的勾了一下。
“好吧,那我就跟郡主一起保……成人之美一下,但若是郡主输了呢?”
莫黎想了想:“将军想如何?”
诗扶歌:“我还是可以和郡主一起成人之美,但条件就是,你要自请不去战场。”
莫黎为难的看着诗扶歌:“陛下已经明旨,此时要我抗旨……”
诗扶歌:“让陛下收回成命,郡主做不到吗。”
莫黎叹了口气:“将军也太为难我了。”
诗扶歌:“郡主可以自己打折自己的双腿,陛下仁厚,想必就会体谅郡主而收回成命了。”
莫黎:“将军再想一个吧。”
诗扶歌叹了口气:“那郡主就没什么值得我交换的了。”
莫黎把指尖在茶水里轻轻的沾了一下,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
“不知道将军关不关心,这个人。”
诗扶歌瞥了一眼,伸出手默默的抹掉了水渍。
“你知道这个人?”
莫黎:“二皇子殿下曾经告诉我一件与这个人有关的事,将军若赢了,我就说给将军听,如何?”
看着诗扶歌显露出犹豫的表情,莫黎继续不咸不淡的说。
“有些事情,二殿下怕是不肯告诉将军的。”
诗扶歌这才点头。“成交。”
看着诗扶歌的表情,佘承觉得两位长官一定是赌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否则诗扶歌不会拿这种杀人的目光提醒自己。
“余下几对,上官将军有中意的吗?”
诗扶歌没有忘记自己还有什么任务,好心提醒上官衡,算上她和莫黎打赌的这组,应该还有三组对决,共八队。
上官衡:“其他几位将军就抽签吧。”
薛护再次朝外围瞟了两眼,然后站回了上官衡身边。
薛护很小心的跟上官衡低语,时不时朝莫黎的方向投来鬼鬼祟祟的目光,徐璐悄悄地绕到自己身侧,贴着耳朵对自己说。
“今日早朝的旨意已经传到中枢了。”
莫黎:“嗯。”
徐璐:“纪姑娘在府中等您。”
莫黎皱了皱眉:“出什么事了吗?”
徐璐:“没有,是纪姑娘自己来的。”
莫黎这才稍稍放心了一点,点了点头,徐璐就在一边坐下,不再言语。
上官衡看了会儿莫黎和徐璐咬耳朵,才拎着蒲团走到莫黎身边。
“战令下来之后一直在忙着练兵,没机会去拜会郡主,郡主一切可还安好?”
莫黎:“托将军的福,都很好。”
上官衡贼兮兮的左右看了看,才凑到莫黎身边。
“听闻战事刚起,就有人在第一座被夺去的城里施粥、无偿的救助那些受伤的军人和百姓,还修葺了公帐,拿出了煤炭分发取暖,郡主的所作所为,实在令末将敬服。”
莫黎却没被他绕进去:“将军也说了是有人,莫黎并不知道此事。”
上官衡:“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儿、郡主干嘛不承认呢,连陛下都夸那人有兼济天下之心,说夺回城池之后必得封他个守城之主做啊。”
莫黎不以为然:“将军如何看待这人的所作所为呢?”
上官衡想了想:“仁德、宽厚,是个人才。”
莫黎:“只是有时候人的心是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
上官衡再次想了想,他发现自己和莫黎说起话来总得再三斟酌,生怕露怯。
“郡主倒是很了解,确实,我往年去赈灾,也有些感悟,若给予过多,百姓便会不思进取,只想着由朝廷救济,可若是不给予,百姓就会抱怨为何他们年年供奉的朝廷不肯施以援手,从而心生怨怒。”
莫黎点了点头:“正所谓升米恩、斗米仇,若百姓不想着耕耘,只想着张口吃朝廷的,那么良田无人耕耘,朝廷也就没钱、没粮救济百姓了。”
上官衡倒是更不解了。
“既然两者都会造成百姓揭竿而起,郡主为何还选择让人偷偷去施粥呢?”
莫黎警示的看了他一眼。
上官衡摊了摊手:“好好好,我们只谈问题,不谈立场,就假设不是郡主安排的。”
莫黎:“因为现在是战时,边界又是兵家必争之地,此时的民心太过重要,百姓对于国家的忠诚至少要建立在生存的基础上,若能温饱就足矣,毕竟你让谁活不下去,谁就会和你拼命。”
上官衡恍然大悟:“同理,若活的舒服,也就不会有人想着去死,只要能安安稳稳全家活在一起,就不会有人想着投诚叛变,到时候民心还在我们这边。”
莫黎点了点头:“作为敌方想要拉拢民心,可比我们难多了,甚至是不小心在城里伤杀了个人,都会引起民怨民愤,到时候民情鼎沸、对我们夺城大有助益。”
上官衡哑然,战时变幻无常,施助的时机极为重要,若太早,百姓没有尝到苦头就吃了甜,必然不会觉得甜,若吃了太多的苦,那很容易觉得朝廷给的救济是为了打发和笼络民心,这时机判断之精准,实在令人叹为观止,难怪陛下肯破例允她与玉凛将军共同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