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进了皇城,到得都督府,迎亲众人发一声喊:“请新妇快快登车了!”便由乔定忠、段克峰几个军官领头,往东角门里闯了进去。
督府几个管事,由姚庆元领头,满面含笑引着众人往中路后院而去。到得后院门口,就见几个仆妇,为首的于家婶子先福了一礼,然后笑道:“依照规矩,还请新郎官儿做首催妆诗,新妇才能出来。”
谢文谦忙回头催促文官们快些过来:“来来来,来做催妆诗了!”
“我来我来。”韩煦方应平都争着上前,霍启明也来凑热闹,当下便一人口占了一首。拉巴迪亚也凑过来道:“我也有一首,让我来,从你那鬓角散出的馨香——”霍启明连忙将他拉开:“你的诗太长,下次再唱!”
军官们便叫好道:“催妆诗都做了,新妇该出来了罢,再不出来,咱们便冲进去抢人了呵!”乐班男女诸人,都远远在一旁瞧着,年轻女孩捂嘴偷笑,就见陆婉儿从后院出来笑道:“且不用心焦,来了来了。”
钱铃钗钿礼衣,头戴帷帽,脖颈以上都被遮住。她由甄倩儿、郭继雁搀扶着款款出来,霍启明忙叫道:“新郎官快过来,背新妇了。”
“来了来了。”秦义坤忙上前转身蹲下,在众人起哄声中背起了新妇,往东角门方向而去。甄倩儿偷瞄郭继恩,见他只扫了自己一眼,微微点头,便转头笑着一边拍手,一边跟着新郎新娘而去,然后又被于家婶子拽住了仔细叮嘱,竟是再也没瞧自己一眼。甄倩儿不禁心下一沉,只觉整个天地都灰暗起来。
到得戌正时分,客人们终于都散去了,钱铃掀起网纱,但见红烛映照,屋子里虽然洁净,却是陈设简单粗朴,与督府之内的富丽相比,判若云泥。
秦义坤上前替她摘下帷帽:“客人们都走啦,这个帽子不用戴了罢。”见新婚妻子眼瞅着自己,然后又四下张望,他便眯着眼笑道:“俺也知道,这里太过简陋,着实委屈你了。不过这好歹也是咱们自己的家,你且放心,回头俺会慢慢地添置,替你将好东西都备齐。”
钱铃轻轻握住丈夫的手笑道:“你不用着慌,我又不曾说什么。到了这里,我很是觉得心安。其实在都督府里,我住不惯,这里再简陋,也是咱们的家。”她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我做不来那什么命妇,我要出去做活计,你许不许我?”
“可以啊,”秦义坤大大咧咧,“往后你想干嘛就干嘛。”
钱铃这才满意地笑了。
婚礼过后第二天,霍启明就给秦义坤配备了四名书吏:“道爷我已经抽选了四千名俘兵往唐山去,那边的煤山、铁场暂时便交与你来执掌。唐山府驻屯着咱们前军乙师,朱师监、段点检,还有刺史焦胜武,你要什么,只管去找他们。”
“是。”
霍启明难得地十分严肃:“煤铁者,乃是燕州百工之基,务必要办好。你要学的还有很多,不懂的就问老工匠,觉着有本事有眼力的匠人,便只管提上来。”
秦义坤有些忐忑,但是他依然点头应命:“成,卑职边干边学,也就是了。”
“说得好,正是要你边干边学。”霍启明很是赞赏,“不用太担心,过些时日,我也会过去。这一回么,你与郭统领一道前去。”
“统领也去唐山?”
“对。”霍启明瞅着那四个同样神情惶恐的书吏,“你们往亲卫营门口去,在那里与甲队会合。”
郭继蛟、段克峰领着亲卫营甲队七十多名骑兵和几辆马车,已经在辕门之外列队等候,见秦义坤等人过来,郭继蛟便领着队伍出了左清门,眼见郭继恩与程山虎已经沿着大道打马过来。郭继恩扫视一眼众人,点点头:“咱们这就出发。”
燕都至唐山近四百里路,这支骑兵三日工夫便已赶到。郭继恩入城之后立即召集前军乙师的朱斌荣、段西龙,唐山刺史焦胜武、别驾刘世英等一起议事,最后他说道:“这位秦义坤秦司马,如今便是统领署遣来执掌煤山铁场诸事之总办,他要什么,你们就给什么。”
朱斌荣对煤铁之事很感兴趣,他问道:“一座冶铁高炉,能出产多少铁料?”
“若以焦炭炼之,一座竖式高炉,每日可出铁三千斤。”
“三千斤?”朱斌荣大吃一惊,“那还等什么,赶紧多造几座啊。”
“秦校尉来此,大兴铁厂便是第一要务。”郭继恩说道,“隆盛年间,天下九州每年出产铁料二百万斤,往后咱们要让唐山一府的铁产量,便超出此数。焦使君,上回本帅来唐山,便想与你说这事,只是那会时机不当。如今么,将煤、铁这两桩事情办好了,这唐山府,说不定便会是天下间最富庶的一个去处。”
他说着示意程山虎拿出一份绢制的图纸来:“两座二丈高炉,限四月之内完工,秦校尉,焦刺史,钱粮人力,要多少燕都就给多少,只有一样,那就是越快越好。这份图,便交与秦校尉收管。”
段西龙忙道:“卑职所部,亦可分出一旅人马,以助秦校尉和焦刺史。”郭继恩扫他一眼道:“不行,最多一个团。”
“是。”
焦胜武面露难色:“只是八月里就是种麦之季——”郭继恩又道:“第二批俘兵五千,不日就会拨过来。”
焦胜武松了口气:“如此甚好。”
“人,会尽量都补给你们,但是要用好,俘兵也是人,如今为咱们燕州出力,咱们便要善待。”郭继恩目视秦义坤,“这些细务,往后便都靠秦校尉,记着,若是发现有本事的,哪怕他是俘兵,也一样可以大用。”
“好,卑职必定会擦亮眼睛。”秦义坤很是兴奋。
郭继恩意味不明地瞅着他,轻笑一声摇摇头,然后对大家说道:“时辰已经不早了,众位都回去歇息罢,咱们明日,就去定址。”
朱斌荣却抱拳道:“少将军,老夫想与秦司马一道来办这煤铁之事。”
郭继恩笑了笑:“料到老将军会有这个念头,可。不过你也要留意自家身体,不要过于疲累。”
众人于是起身告辞,段克峰送自己父亲出了驿馆,段西龙低声问道:“我儿回燕都之时,可曾去了海津?”
“已经去过了,见着了楚使君和他家的郎君。”段克峰笑道,“怪道阿爹一直提醒孩儿记得要往海津去——那位楚家小娘,孩儿也见着了。若是果能匹配。孩儿必定欢喜非常。”
“为父便知道,你一定会喜欢。”段西龙也笑了,“依我儿所言,楚使君想必对你甚为满意。既如此,阿爹过些时日返回燕都之时,便往海津军营,委托右军向点检与你作伐,以结两家秦晋之好。”
段克峰大喜:“这个便赖阿爹费心促成也。”回想起那位楚琳琅的相貌神态,愈发开心得合不拢嘴。
他送走父亲回到驿馆之内,郭继蛟瞅着他笑道:“段队正满面喜气,莫非是令尊与你说了一门亲事,你心下甚是满意?”
段克峰呵呵直乐:“小郎君所料不差,正是这般,卑职因此心下欢喜非常。”
郭继蛟不禁笑道:“伙伴们都瞧出来了——你倒是心急,我家大兄比你还大着三岁呢,也不曾见他费神思虑婚配之事。”
“如何敢与少将军比,”段克峰摆摆手,“只要他想,谁家还不愿将女儿献上?不过是他瞧不上罢了,那甄家小娘子这等出众的颜色,众位伙伴可都是瞧见了的,少将军却是正眼也不瞧一眼,也不知他想要的是如何一个倾城倾国的绝色佳人。”
“可见咱们统领,将来必定是要做天子的,”甲队一名哨长插嘴道,“天子娶妇,自然是要娶天底下最好看的那一个了。”
郭继蛟、段克峰两人都微微变色,段克峰先摆手道:“往后这话可别再说了,只在心中想想便好,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