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小家伙可真有意思，那你们说说，你们都能干什么？”郑板桥一直愁眉苦脸，但是因为这两个被衙役带到面前的小家伙，第一次露出笑脸。
“我能干活，什么都能干。”闻人予怀一脸严肃地跟着这个青天大老爷说。
“嗯，但是你干不动。”郑板桥摸了摸闻人予怀脏兮兮的头，他并不嫌脏，只是觉得这两个孩子很是懂事。而且他们知道不能不劳而获，在这个年龄，对于孩子，是难得可贵的一件事。
“我……，我能坚持下去的，多干点活，就有力气了。”闻人予怀并不死心。
“嗯，……，”郑板桥沉思了一下，然后接着说“你们就帮忙烧火煮粥吧，去城外捡点柴火也可以。”
“好，谢谢县令大老爷。”闻人予怀很是懂得礼数，抱拳躬身。引得郑板桥又是一声大笑。
“你们两个小家伙先不急，等等。”郑板桥喊住二人，“来人啊，取两把斧头来。”
等到两个人拿着斧头走出城外去捡干柴的时候，郑板桥已经回到了府上。
“府上可还有空房。”
“回禀老爷，已经没有了，不过，还能腾出来一间杂房。”管事的人很是恭敬地回复他。这位大老爷一点也不疼惜自己，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不能不让人尊敬，整个县衙还有县令的府上，能住人的房间都已经腾出来住满了人。冬天清冷，若是不让流民住在房间里，早就被冻死了。
“那就腾出来吧，整理干净一些。多备一些用具。”郑板桥吩咐下去。对于这两个小家伙，他已经上心了。
“来，好妹妹，叫声‘哥哥’。”闻人予怀拉着小女孩的手，领先走在前面。
潍县城外，两人手拉着手，关系显得很是要好。在外人看来，就像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两个孩子。
闻人予怀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回应。转头去看，却发现两个大眼睛水汪汪地盯着他看，不害羞，也不眨眼，就是看着他，看得闻人予怀都感觉自己有些呆涩了。
闻人伸出冻得通红而且还黑黑的手，在女孩脸上揉了揉。“脸都僵了，来，不叫就不叫，先说讲句话，笑一笑。”
迎来的却是一张脏兮兮的脸，艰难的咧开了嘴，很是难看。
潍县南门城外有些零零散散地树木散落，稍远一些就是一座座低山丘陵，低山上也有树木散落。这些低山就是闻人予怀的目标。
“走吧，我们再往前走一走，这里的树木都已经没有枝条了，已经被人砍完了。”
低山丘陵地带离县城不近不远，只是两人的脚力都不快。
两人都没有发觉，只是采集到一小捆树枝，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别说郑板桥对他们有没有要求，这一点树枝，地上捡的，在小树上砍下来的，远远达不到他们两人的预期。
不过，再怎么样，还是要回去的，身上的衣服本就不厚，晚上没有房屋，会被冻死在野地里。
夏季炎热干旱，冬季即使有雪，老百姓却还是要挨饿，而且一旦大雪封山，连渔猎的可能性都失去了。今年的天气特别的怪，按照常理，夏天炎热少雨，冬天有了雪，但是并不会很冷，今年却和往常不一样，夏天特别热，冬天特别冷。
两个人走了很久，却发现还没有走出这片山地。他们迷路了。
闻人予怀很是郁闷，他记得很清楚，他们两个人进了这片山地，并没有走太远，按照两人进山的深度，现在肯定已经出了这片山地，能看见潍县城墙了。闻人予怀反复确认了几次，他们并没有走反方向，但是现在却怎么也走不出这片山地。
不只是他，就连想跟着一起的女孩，不，妹妹，也感觉到了不正常。闻人予怀拉着妹妹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滴水成冰的温度，却让他的手心里有了丝滑的水分，闻人予怀的心里崩的紧紧地，他害怕了。对于他来说，这种可以让人依靠的感觉很舒服，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有过亲人，现在有了，他只想好好地去保护自己的妹妹，所以他紧张。
天色又黑了一些。闻人予怀心里的担忧更深了一些。
在这无尽的低山地带，仿佛是走不出去一样，长期的独立生活，他知道的事情已经很多了，但是眼前的事显然超出了他的认识。
他不知道将要到来的会是什么，鬼吗？还是，神？
早早出来的月亮爬上山头，等等，月光所触的地方，他们刚刚走下来的山坡一侧，有个山洞。
寒风从没有落下对二人的照料，在这两山相夹的甬道内，地上的黄草叶也纷纷起落。
闻人予怀打了个冷颤，拉着自己的妹妹往回走，旁边的山不高，但是相对陡一些，而且除了山道之外，其余的地方很难落脚。那个山洞就在山道周围的石头后，而且是个低矮处，难怪他们一开始没有发现。
经过很艰难的爬行，两人进了山洞，山洞很矮，很低，但是有一个最大的好处，背风。
闻人予怀觉得他们今晚可以活下去了，至少不会被冻死在野外了，等到明天太阳升起，在找回县城的路就好了。
山洞口也有很多的杂草，闻人予怀捡了很多，来回三四趟，在山洞里铺出一个足够容纳两人的草堆。他还觉得不够，又跑了三四趟，这样一来，山洞里的杂草足够的多了，晚上睡觉可以盖在身上。值得庆幸的是，这些杂草都是干的，没有潮湿。闻人予怀没有多想。
月光照耀，闪烁，山洞平坦的地上，逐渐显露出这个山洞不同寻常的地方。
银光勾勒，整齐划一，画出了一个又一个图案，图案和图案又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闪着银光，但是无比复杂的图案。
闻人予怀抱着妹妹，两人缩在山洞的角落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这个图案。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图案还在地上，但是却早已不再变化。
两人已经从之前的害怕，逐渐地变为好奇。
“妹妹，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等会要是有什么不对，你就跑出去，离开这个山洞。知道了吗？”闻人予怀对着怀里地女孩，眼睛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叮嘱。
女孩不说话，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就是看着他，大眼睛不眨不动，就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闻人予怀就只当是她同意了，因为从下午手拉手以来，她就一直是这样。
闻人予怀的双手松开，胳膊伸展，小心翼翼地慢慢爬向山洞中间地上的奇怪图形。
还很是细嫩的手，一点一点地伸向图形，两寸，一寸，触碰了。
闻人予怀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然后向后看了看，微微一笑，想要让妹妹放心。
女孩的眼睛终于眨了一下，但是紧接着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眼神里的紧张却没有消散。
闻人予怀感觉没有危险，就放心地爬进图形里，因为他发现，这图形只是单纯的月光照耀，地上并没有刻画的痕迹。
闻人予怀孩子一样地爬在图形中间，图形的中间是个圆，圆内还有很多小的图形，层层叠叠。
然后他转身，看向了自己刚认下的妹妹。
女孩的眼睛本来就挺大的，而且因为长期防范紧张的原因，眼睛基本不会眨。但是此时，女孩的眼睛睁开的更大了，还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紧接着脸上的表情变了，嘴巴缓缓张大，借着淡淡的月光，依稀可以看到她眼神里的恐惧。
闻人予怀也害怕了，他看向自己的手，他的眼里，自己的手变成了两个，周围的人，不对，妹妹怎么也变成了两个，这是怎么回事，头怎么这么疼。
闻人予怀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然后倒在地上，身体蜷缩。
“哥哥，哥哥”女孩眼睛不眨，但是眼角却突然流下泪水，几乎一瞬间，就扑在了闻人予怀的身上，她根本就没想过地上的图形会怎么样，他的哥哥为什么会昏倒，为什么会变大。她只是想把哥哥拉出那个图形。
当她踏进这个图形时，她没注意到，这个图形诡异地闪烁了两下，然后放出的银光更加光亮。
哥哥他好沉啊，拖不动……，然后也倒了下去。
月光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个月光，但十一的月亮，按理来说，不应该这么圆，但是从山洞洞口看出，月亮圆得过分了。白色的银盘中，隐隐约约的，好像是在看着它照耀下的大地，又仿佛有纤细苗条的人影在看着昏倒在地的兄妹俩。
地上的图形光芒越来越盛，形成一个光罩，逐渐把兄妹俩都包裹起来，在外根本看不见他们的人影。
图形中的兄妹二人逐渐地长大，长成了普通的孩子在十五岁十六岁时才有的样子，但是对于他们的真实年龄，仅仅才十岁而已。
银光闪烁，起伏有序。图形工整，凭空而成。
人世间最纯真的孩子，他们拥有最洁净的灵魂，在这农历十一日的晚上，觉醒了，同时，被刻上了深度。
大梦无痕，却又一梦千年。梦可能记不得，但是心却变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