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飘摇不定,头顶行云渐拢,原本万里湛蓝,已被流云狂怒而吞,空气沉闷粘稠,呼吸因此变得急促短暂。温度趋于燥热,不少将士身上已是汗水流淌。
叶正天之前经历的数次战役,与眼前面对的生死抉择相比,显得无关紧要,不值一提。数万大军铁蹄兵临城下,这是一场希望渺茫的战斗。
他知道自己儿子已经死了。
叶开平日于他,看似并无多少感情瓜葛牵连,对这孩子的感情倾注,亦是深沉如海,只是他不懂确切表达。他很想不惜一切代价,必定手刃仇敌。
可大局为重的思想告诉他,千万不能冲动。
“我说陈兄,你怎么违背了当初的约定?”叶正天依旧从容,神情如初,仿佛大军压境,于他只是小风小浪。
大长老厉声喝道:“我二弟当初被盒子害死的时候,我就应该踏平夕阳城,而今只剩我一个人了。”
叶正天恍然,难怪大长老会出动全军,不惜一切要将夕阳城湮灭于尘,原来四大长老全部被盒子害死。
他心里此刻翻江倒海,未曾料到当初送去的那个盒子,居然给两大城池,带来如此巨大灾难。关于那个盒子围绕的神秘传说,源远流长几千于年。
叶正天最初一直不信,没想到……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我想这背后,定然有什么误会……”叶正天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少在这里推脱,我给过机会。结果非但真相未明,反而还让我几位兄弟全部惨死。”大长老气愤以及,向来不喜形于色的他,此刻却怒颜乍现。
大长老心中懊悔,当初一时心慈手软,造成如今这般惨剧,若当初二长老被害,就把盒子毁掉,灭了东皇城,恐怕不会出现这般下场。
“没错,我们几位叔叔,全部被你们那个盒子吓死,你们到底是何居心?今日我们定要灭掉你们东皇城。”陈慕云态度更为蛮横坚定。
叶正天叫苦不迭,早知那个盒子如此可怕,会带来难以避免的重大灾难,当初寿礼应当另选他物,而今或许能够逃过一劫。
可……那个盒子送走之前,他曾反复观看,并未从中发现玄机。
“你们可否再给我一个机会……”
“休想。赶快打开城门,乖乖投降,否则带我破城而入,定让城内血流成河。”大长老的所有忍耐,此刻已经到头。
“陈兄,这件事情跟我们关系不大,这一切都是城内落坤人搞的鬼,那个盒子是他们弄出来的。我现在把他们交给陈兄,你以为如何?”
叶正天大手一挥,陆氏家族几大长老压了上来,几人都被五花大绑,身上绳子将手臂勒出猩红血痕。他们嘴里塞上破布,无法发出辩解言语。
几位长老身上血痕遍布,脸上的清晰疤痕,狰狞而可怖,他们神情黯淡,力气流失殆尽,奄奄一息,徘徊在地狱边缘。
除此之外也无法想出更胜一筹的绝妙计策。拿落坤人背锅,希望能让他们得以脱险。
“想找别人背锅?雕虫小技,我会上当?上一次你找两个落坤人,就是在为今天做准备吧?”大长老早就已经将其计划看穿,只是没有直接揭穿。
后来陆宇的惊才绝艳,也让他燃起希望,可是接踵而来的重大变故,远超他最初承受范围。
大长老自然不会再上当。
“陈兄……这件事情!”叶正天一时汗颜,没想到这唯一对策,他也并不买账,今日只能和对方硬干一场了。
“赶快打开城门,乖乖出来受死,不然的话……”陈阳手掌拍动,叶灵雪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推了出来。
女孩俏丽绝伦的脸上,沾染几根凌乱的青丝,眼中恐惧和深邃眼波交织夹杂,神情却并未发出明显改变,还是镇定如常的样子。
她身体摇摇晃晃,来到大军阵前。
叶正天见到女儿出现,身子剧烈一震,眼前仿佛归于黑暗,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要干什么?快把我女儿放开。”叶正天大声吼道。
尽管一开始就知道,对方会拿女儿要挟自己,情景归于现实后,他的躯体还是不受自己控制。他此刻只想纵身跃下,用手中长剑,冲杀乱阵中,让叶灵雪脱险。
陈慕云冷笑道:“想让我们放了你女儿,也不是不可以,赶快打开城门,不然的话……”
兵家绝计乃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若单凭一人,便可攻破城池,自乃上上之选。
叶灵雪站在原地,看着父亲嘶声力竭吼道:“父亲,千万不要听她的,女儿安危并不重要,城内千万百姓的性命,都掌握在您一人手中。”
敌我实力本就悬殊,有这城门为守,即便难以大获全胜,也能多坚持些许,若将其打开正面对敌,东皇城必定触之即溃,坚决不可直接开门。
叶正天进退两难,城主身份此刻成为他身上最大负累,若他乃一介布衣,自是可以热血挥洒,宁肯牺牲性命,也要救出爱女。
可现在他不能这样做。
若一时冲动,因此身死沙场,身后将士群龙无首,溃为乌合之众,整个夕阳城就完了。
叶灵雪的性命重要吗?当然。
可他清楚身后无数百姓的安危更加重要。
“少在这里乱叫。”陈慕云右手伸出,给了叶灵雪一记响亮的耳光。
城墙之上的诸多将士,对此都是心痛不已,何况作为父亲的叶正天。他看着陈慕云,咬牙切齿,只想将其挫骨扬灰。
叶灵雪从小深得宠爱,未受过如此委屈,脸上疼痛剧烈,她却并未失声喊叫,咬紧牙关狠狠瞪着陈慕云。
当初自己嫌弃灵术粗鲁,并非女儿家为,专攻琴棋书画,现在虽才学敏捷,却手无缚鸡之力,心中生出些许懊悔。
“没看出来你这小姑娘,脾气还挺硬!我倒要看看这女人,能有多犟?”陈慕云跃下马来,拿出一把匕首,轻轻在叶灵雪眼前摇晃,耀眼寒光令人生悸。
叶正天心中恼怒至极,心下不想许多,来到城墙边上正要踏出脚去,却最终忍住,又即刻回到原位。
不能因小失大,必须镇定从容以对。
叶灵雪开始见到父亲准备下来,心中惊恐顿生,他若真的冲入乱军,自己能否得救尚有悬念,但他肯定九死一生。
“城主,你这般狠心,当真让我感到佩服,无毒不丈夫说的果然有道理,只是可惜了你女儿这张脸。”陈慕云感叹道。
匕首距离她的脸越来越近,一旦划出口子,将是难以弥补的缺憾,成为终生无法直面的痛处,女人对于容貌本就珍视。何况叶灵雪绝色至此,较之常人定是更胜。
匕首逐渐把距离拉进,女孩却始终面色如常。城上诸多士兵,紧张到极致,唯恐女孩面容被毁。
那可是东皇城最美的女子。
叶正天手掌紧握,指甲此刻嵌入肉中红色的鲜血流出。他浑然不觉疼痛,女儿千万不能有事。
叶灵雪不断祈求,希望父亲不会一时冲动,当务之急理应顾全大局。稍有不慎东皇城数万军民,都将因此湮灭。她一人安危生死,稍加搁置影响不大。
“我愿意打开城门。”
叶正天的回答令人出乎预料,在场众人神情皆是充满惊奇?他说的是真的?
叶灵雪顿觉手脚冰凉,匕首即便落在脸上,她也不会心中生出绝望。因为自己一个人,让整个东皇城陷入万劫不复。这样的罪名,让她如何担待?
大长老冷声道:“既然如此,还不赶快下来。”
城上众人意见出奇一致,并无异议。叶正天起身下楼,其余将士也都紧随其后。两军战力悬殊甚大,若无城门坚守,直接展开对决,他们必定全军覆没。
城门被打开,传来清晰刺耳的声音。
陈慕云脸上带着冷笑,没想到这叶正天也只是个软弱之辈。城门一点一点的张开,终于叶正天出现在众人眼前。
就在陈慕云心中颇喜之时,叶正天手中长弓拿出,而后将其拉满,射出一支神箭,速度快到极致。
一声锐响破空,她手中兵器落在地上。叶正天行动迅速,身子迅速闪开,再次出现已经落到陈慕云眼前,后者没来的及躲闪,被他一掌打在胸口上。
叶灵雪被父亲揽住腰肢,而后凌空后退,落在地上。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令人难以瑕接。东皇城队伍,纷纷冲上前来,保护自己城主和叶灵雪二人。
这边大长老也不逊色,苦等良机,终于得以入手,今日怎可再做耽搁,怒吼震天,身后队伍无不欢呼大喊,手中寒刃紧握,朝着前方队伍厮杀而去。
叶正天也不退缩,大吼一声道:“随我冲!”
极远之都内,规模最为庞大的血战拉开序幕,三大城池之间,彼此和谐相处数千年,鲜有刀兵相见,这多年传统,今天终于破灭。
叶灵雪看着两军厮杀,只能站在一边,心急如焚,又痛恨自身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