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一切正常才是最大的‘异常’。”沉思了一会儿的安若夏缓缓开口。
路修远超有默契地回道:“看来我们安大小姐有话要说啊。”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的眼眸。
安若夏清了清喉咙,说:“监控录像里有一处不合理的地方。子涣,请你把视频倒回去。”
柯子涣二话不说就操作起了电脑,开始倒带。
“停,就这里。”她示意柯子涣将画面定格在十点半时,“你们能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秦枫睁大了眼睛,铆足了劲儿观察着,费解地说:“没什么奇怪的啊……一个人都没有。”
“就是因为‘没有人’,我才发现了监控有问题。你们还记不记得小胡老师第一次去查寝是几点?”
“好像是……十点半?噢,是这样!”柯子涣的激动溢于言表,眼中星光闪烁。
见柯子涣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安若夏赞许似的点了点头:“问题就在这里——视频中并没有出现小胡老师第一次查寝的画面。这说明,监控录像中的某几段,是人为伪造的。”
柯子涣反应迅速,飞快地将另外几天的监控录像也检查了一遍,说:“没错,以前的视频里也没有记录下老师查寝的情况。根据学校的规定,熄灯后值班教师会检查学生的就寝状况,每天如此。”
“原来如此,是直接对监控视频动手脚。”路修远看向柯子涣,“柯子涣,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吗?”
柯子涣大脑中的引擎被全功率开启。他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然后目光坚定地说出他的推测:“假如犯人能拿到监控系统的使用权限,就可能做到。他可以通过自己的电脑连接到监控系统里,找到需要隐藏画面的摄像头,把它的信号源断开,再关闭自检程序,导入一张图片循环播放,同时保证计时模块正常运行。视频里的影像并没有绝对静止,而是有细微的光影变化,所以犯人导入的,应该是一段连续循环的视频文件。”身为一个技术控,他几乎倾尽知识,尽可能合理地还原“作案手法”。
“现在我来梳理一下,”安若夏用马克笔在白板上列下时间,“十点熄灯后,犯人将监控画面替换。等老师查完寝以后,进行恶作剧的布置。接着,又将监控画面恢复正常。等小胡老师被吓跑后,再次切换画面从而清理现场。最后,恢复监控的正常录像。”白板上的时间点已被串联成一条完整的时间线。
“这个推理里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既然犯人留下了那段关键的录像来作为灵异事件的证明,为什么他不留下第一次查寝的影像,好做到天衣无缝呢?”路修远执意要将推理进行至最完美,不肯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疑点。
柯子涣一看有在师傅面前表现的机会,立刻接道:“大概是由于疏忽吧,毕竟只是场恶作剧,不会考虑那么多。而且这段时间他们每天都去空寝室,肯定会想个方便的办法躲过监控。最简单的就是安装一个定时程序,熄灯后开启,在早晨则自动切换回正常画面。事发当晚中途的两次切换,是手动操作。”一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柯子涣的推理就会变得得心应手。
路修远表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对柯子涣刮目相看:这小子还挺机灵的。看上去一副呆头呆脑、人畜无害的样子,但逻辑思路都很清晰,潜力无穷啊……
安若夏微笑着对柯子涣说:“子涣,麻烦你在看看别的监控视频,犯人总是要回自己的宿舍的,那别的摄像头就有可能拍到相关的线索。”
“嗯。”柯子涣郑重地点了下头,就开始对着一大堆的视频进行筛选。
“要彻底解决案件,我们还需要更多的信息。”安若夏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徐徕,“小徕,把你搜集到的‘情报’分享一下吧。”
“好的!”徐徕昂首挺胸,走到她身边,翻开用于记录线索的笔记本。
“我昨天主要询问了两个人,一个是当事人小胡老师,另一个是宿舍管理员陈阿姨。我是去教师值班室找到的小胡老师,他对那天的经历仍然心有余悸。他的大部分描述都和秦枫说的差不多,我就补充几点吧。”
她看了两眼笔记本,说:“小胡老师说,他那天在走访过程中透露出了他的‘抓鬼计划’,但他也不记得是和哪位学生说的了。因此实施恶作剧的人早就掌握了他的动向。”徐徕跟着路修远整整“耳濡目染”了一年,现在的她已经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推演。
“然后呢,他所见到的、滴血的门牌上,并不是大面积的‘血’,更像是从门牌里渗出来的,量不多。他的手滴到‘血’以后,他就感到手上不太舒服,再加上他被吓得不轻,所以小胡老师一跑回教师值班室就洗了手,根本没注意那‘血液’到底是什么。”
“外围调查做得不错。”路修远习惯性地用上了专业术语。
“另外,关于小胡老师看见的小男孩和他听到的哭声,他是这么说的:‘我当时整个人很崩溃,也记不太清究竟有没有小男孩站在阳台上。但那种声音我绝对忘不了,太让人难受了,就好像有千万只虫子在叮咬你的大脑。这辈子不想再听这种魔音了。’”说着说着,徐徕的声音便微微颤抖起来,“这、这还真是蹊跷哈……”
这种声音,会不会是……不,应该不太可能……安若夏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随即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第一直觉。
“世上哪有那么多神啊鬼啊什么的,亏你是学政治的,唯物主义护体,还能吓成这样。”秦枫冲徐徕吐了吐舌头,后者不甘示弱地投去一记“眼刀”。
“小徕,你接着说,宿管员的询问情况怎么样?”安若夏更在意那天宿管员的反常表现。
“我找找……哦,陈阿姨说她对204寝室的闹鬼传说知之甚少,只当是学生编出的流言罢了。我问她空寝室里是不是真的死过人,她说是。但当我想深究十年前的事时,她就含糊其辞地搪塞了我几句,不愿再开口了。”徐徕连着把笔记本翻了好几页,回答。
“死过人?”
“嗯,死者是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据说他是因为被误锁在204寝室里,哮喘发作而死的。当时发现尸体的,就是陈阿姨,她那年刚来学校工作。”
路修远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是第一发现者,不愿再回想起那种经历很正常。毕竟是一条逝去的生命……”他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哀伤,仿佛在祭奠过去。假若两年前那个“悲伤逆流成河”的夏天不曾到来,假若那个如米诺陶一般嗜血的刽子手从未出现,或许他永远也不会意识到,那些看似只存在于睡前故事里的杀人恶魔其实就潜伏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非正常死亡,并不是如戏剧表演的那样遥远。
“但我认为没那么简单。”安若夏蹙了蹙眉,说,“总觉得有哪里说不通。”她坚信她的直觉:那样怨愤悲痛的表情,绝不可能只是一个尸体发现人所流露出来的。
宿管员到底在掩盖什么呢?秦枫说过,她脸上有泪痕,说明在她返回值班室的时候曾经哭过。可她是在为谁流泪呢?难道我当时提到的“小孩子”,触及到了她心中的痛处?安若夏闭上双眼,好让纷乱的信息在脑海中排列组合,计算着所有的可能性。
“小男孩?那不真就是有鬼了吗!小胡老师看到的那玩意儿,总不可能是人吧?”秦枫的关注点全放在“宿舍幽灵”上了。
“别、别吓我啊!”徐徕吓得一个箭步蹿到安若夏身后,“《爵迹》里写道,眼珠全黑的人,要不就是失去了灵魂,要不就是已死之人,难道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
“小说是小说,不能和现实混为一谈。”路修远的神情略微严肃了些。
“各位,打断一下。我觉得查监控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一直埋头看视频的柯子涣突然抬头,表情略显尴尬地插话道,“好像为了混淆视听,犯人把这部分的监控画面全给替换了……”
大家还未来得及失望,他紧接着又说:“但是,我有另一个重要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