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诗不厌百回读》是北京出版社的编辑高立志兄策划的,他起的书名,他搜集的文章,也由他担任责编。这省了我很多事,我很感谢。我猜想这书名的灵感来自苏东坡的两句诗:“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送安惇秀才失解西归》)这两句诗的典故出自魏鱼豢《魏略》:“董遇好学,人来从学,每曰:‘当先读书百遍,而义自见。’从学者云:‘苦难得暇日。’遇曰:‘当以三馀:冬,岁之馀;夜,日之馀;阴雨,时之馀。’”
既然读书百遍,其义自见,那就无须讲解了。但为何还要讲呢?原来这“讲”不过是跟读者的一种交流、一种汇报,讲的是自己的体会,也可以说是向读者缴的一份作业罢了,读者不可完全听信的。董仲舒说:“《诗》无达诂,《易》无达占,《春秋》无达辞”。这样看来,百回读不是死读,而是要不断琢磨,不断领悟,既要得诗人之用心,也要有自己的体会。元遗山说:“文须字字作,亦要字字读。咀嚼有馀味,百过良未足。”(《与张仲杰郎中论文诗》)他强调“咀嚼”,强调读出“馀味”来,也是经验之谈。
好诗是多义的,是有启发性的,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馀地,让读者参与艺术的再创造。在准确理解写作背景和字词典故的基础上,读者可以有不同的理解。谭献说过:“诗人之用心未必然,而读者之用心何必不然。”(《复堂词录序》)这是深得诗之奥妙的。如果把诗当成数学原理或公式,只能有一种理解,而排斥其他,岂不是把一川活水变成一滩死水了吗!诗歌语言的生机不也就被扼杀了吗!
我还有这样的经验,同一首诗,在不同的年龄读来感悟不同,在不同的境遇中读来,感悟也不同。正如黄庭坚论陶渊明所说:“血气方刚时读此诗如嚼枯木,及绵历世事,知决定无所用智。”(《书陶渊明诗后寄王吉老》)
请读者千万不要把我的赏析文章当成标准答案,你们可以发挥自己的艺术才能,去领悟,去补充,去发挥。将我的解析当成一根线头,牵出你们自己的世界来才好。当然,前提必须是真正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