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艾米莉通话
巴拉克觉得有点尴尬,他必须给坎宁安打电话了。他先试着给这名情报局官员的办公室拨了一下电话,没人接,然后才往坎宁安在麦克莱恩的家里拨去。
“喂?”是她的声音,快而冷淡。
“艾米莉,我是兹夫。你父亲在吗?”
“兹夫!啊,兹夫,是你!”她热烈而欢欣地笑起来,“天哪,他不在,不过晚饭时他会在。上帝啊,你怎么样?你在哪儿?还在华盛顿吗?”
“还在这儿,我很好。等你爸爸回来后,请让他往我家里回个电话,好吗?”
“没问题。哎,知道吗?巴德和我明天要飞到科罗拉多泉市去听你们那位卢里亚上校的演讲了。他们说学校里将会人满为患的。我们是校长请去的嘉宾。”
“卢里亚现在在我家。我会跟他一起去。”
“真的?那到时候我们就能见面了,对吧?早该见了!巴德跟我说你们在五角大楼碰见过。上帝啊,能跟你说话好惬意。”
“惬意”这个词巴拉克一般不用,但先不管它是什么意思,听艾米莉这快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就绝对是一种“惬意”。早在他还是小男孩,在犹太神学院念书时,他就和其他人开玩笑般说过某句犹太教律法警戒格言:“女人的声音就是赤裸裸的性。”绝对正确,至少当这个女人是艾米莉·坎宁安时,对他来说就是这样。艾米莉声音稍微严肃了一点,又说:“兹夫,你跟我说过你儿子是一名驱逐舰军官。被炸沉的不是他那艘吧?”
“是他那艘,不过他没事。现在在医院里,很快就出院了。他很幸运。”
“谢天谢地。我有十几次都把手放到电话上了,想给你打电话,但最终都没打。”她又顿了一下,说,“好的,我会跟爸爸说,让他给你打电话的。”
“艾米莉,也许我们到了那边会有点时间好好说说话。”
“对呀,我们会有时间的。不只是一点时间。我有大堆大堆的话要对你说,‘老闪电狼’。”这是“兹夫·巴拉克”的英文意思,是她叫他的绰号,“再见,亲爱的。”
两个女儿一边摆餐具,一边还在和丹尼喋喋不休地说话。娜哈玛端出来一盆汤,说:“晚饭好了,去叫本尼吧。跟吉迪昂有什么严肃的事吗?”
“稍后才能知道。”
她脸上显出古怪的表情,转身回了厨房,他觉得娜哈玛肯定知道他是在和艾米莉·坎宁安通电话,她对他打电话的音调变化是有辨识力的。但她什么也没问,他也没说。
晚餐时,葛利亚和鲁蒂两人不停地问卢里亚上校关于空战胜利的问题,他也详细生动地描述了那场战事,他的儿子则安静地坐在旁边。兹夫想,本尼是在拿她们练他的演讲呢。战斗事件总是特别令人兴奋,因此,他会在科罗拉多大获成功的,只是他要把他那种勇士的骄傲收敛一点,现在可不是荷马时代。
曲线求助
“是兹夫吗?我是克里斯汀·坎宁安。你给我打电话了?”
巴拉克正在仔细地看吉迪昂·拉斐尔的信使给他递来的文件:“对,我是。克里斯汀,我能去你那儿和你谈一谈吗?”
“有什么不能的?我正在看电影《霍帕朗·卡西迪》,我想我这是第七次看了。来吧。艾米莉也在。”
“马上去。”
巴拉克沿着波托马克河驱车前行,秋天的落叶在路灯下闪出红黄色的微光,寒意渗入身体。永远都要这样循环往复吗?就像西西弗斯的任务那样,把一块巨石推到了山顶,却是为了让它再滚回坡下?军事胜利就是为了超级大国们政治下的外交惨败?吉迪昂·拉斐尔说得一点没错,文件显示出危机即将发生。自从战争结束后,联合国关于和平决议里的字词的争斗就一直在拖拖拉拉地进行,但现在,鉴于美国人急于要达成一项协议,而苏联人又毫不松口的情况,这个步调已经转向躁动。对以色列来说,现在是艰难时期。
另外,突然要再次见到艾米莉也令巴拉克很不安。他既期盼见到她,又害怕见到她,同时电话里那短短几句话也让他困惑。她响亮的声音和从前一样充满深情,就好像他们从不曾分过手似的。可是,她又说“巴德和我明天要飞到科罗拉多泉……”这么说来,他们的关系就算没定下来,也走得相当近了。怎么回事呢?
他按了门铃后,是她开的门。一件布外套搭在她的胳膊上。“你好,克里斯汀和‘霍帕朗·卡西迪’正在书房呢。”依然是直率的声音,依然是手指握住他的手指,依然是把他的手按在她柔软的身体侧面,近视的大眼睛里依然深情款款,还有,黑头发依然是草草的一堆。一件紫色的针织长袖衫贴身地穿在她苗条的身体上,显示出她在环球旅行中没有增一丝体重。“让我看看你,老狼。哇!上帝给予女人的礼物,还是那么赏心悦目。真的,你怎么样,亲爱的?娜哈玛和孩子们呢?”
“都很好。你要出去?”
“必须去,真该死。”他帮她穿上那件外套。“谢谢,宝贝。二十多份法语试卷堆在‘牢骚室’里,要批改完,在九点钟的课上发下去。”
“‘牢骚室’。”他的口气中有种悲叹的意思。福克斯达学校的那间门房,她住的地方,他们两人曾在那里争分夺秒地做爱,狂野却又没有未来。
“啊,对,‘牢骚室’。”然后她又转为法语说,“‘去年的雪今何在’[6],嗯,老狼?时光荏苒,人世沧桑。巴德不喜欢‘牢骚室’。马里琳去世之前,他们在蓝岭住了很多年,有一处像那儿的地方,所以那地方会勾起他悲伤的回忆。”她扣好外套扣子,“好啦,那我们明天科罗拉多泉市再见了!你们的空军英雄准备好他的演讲了吧?他们会非常欣赏的,我肯定。现在,在我们的军队中,大家都认为以色列空军是最棒的。事实上,以色列本身就是。”
“本尼通常都做得很好。”
突然,她把脸颊贴到他的脸上,说:“啊,闪电狼,看见你就是最美好的事情,这一点没有改变。再见。”
巴拉克走进书房后,克里斯汀·坎宁安的手里正端着酒杯,他把电视机关掉,说:“哈,电影结尾的战斗精彩极了。来杯波本威士忌?”
“当然,克里斯汀,谢谢。”巴拉克一般是不喝酒的,但当饮宴作乐可能会对事情有帮助时,喝酒就有必要了,“艾米莉看上去好极了。”
“有一点点傻,艾米莉跟大多数女人一样,不过心肠很好。”他向酒柜弯下腰去,枯瘦的身子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栗色羊毛便袍,“掺点水喝,你行吧?我猜在联合国他们让你们不好受了吧?干杯。”
“干杯。我来就是跟你谈这个的,克里斯汀。”
“洗耳恭听。”他们坐到一张棕色长沙发上。坎宁安周边起皱的睿智眼睛深深地嵌在骷髅一般的眼洞里,透过带有角质框的眼镜一眼不眨地盯着巴拉克的脸,听他讲述吉迪昂·拉斐尔那份备忘录。
最后坎宁安说:“你们的拉斐尔先生有点慌乱。所有这些都与我们所知道的一致。阿拉伯人现在进展顺利,马上就要得到一份美苏联合决议了,要求你们撤退到以前的防线之后。”
“用什么来换取?”
“一些普通的话语,诸如,各方要致力于地区内和平,将来某一天——”
“对,这是戈德堡[7]和葛罗米柯[8]的折中方案,可阿拉伯人早在七月份时就拒绝了呀。”巴拉克打断他说。
“嗯,现在是十一月份了。阿拉伯人已经好好考虑过这个方案了,现在他们会接受的。”坎宁安说。
“以色列无法赞同,克里斯汀。”
“无法?如果美国作为这项方案的联合发起人,你们有什么选择吗?”
“绝对不能让美国做这项方案的联合发起人。你也许能帮上忙——”
“打住!”克里斯汀·坎宁安举起双手,手掌在空中朝巴拉克做制止状,“兹夫,外交语义可不是我的活动范围。”
“你的活动范围是情报。中央情报局对我们总理的人格剖析是怎么说的?”
“艾希科尔?”坎宁安一口喝干酒,脚步有点踉跄地走到酒柜前又倒上一杯,“相对于本—古里安来说,爱空想、软弱。”
“完全错误,跟中央情报局对其他一些人的判断一样错误。他是一个温和的、善于让步的人,但是当以色列的生存受到任何威胁时,他会比本—古里安更加强硬,一直以来都是。克里斯汀,这件事上他会公开反对林登·约翰逊的。你们的总统想要国会带来这种类型的麻烦吗?或者由美国的犹太人带来?”
坎宁安给巴拉克的杯子续上酒后递给他,坐下问道:“那文件袋里装的是什么,兹夫?”
“吉迪昂·拉斐尔给我递来的文件。阿巴·埃班的手稿讲得很清楚,以色列为什么不得不说不。”
“兹夫,通篇所说的重点是什么?你们政府在哪块不能做?”
“你会发笑的。就两个无所谓的字。”
“我不笑。说吧。”
“戈德堡与葛罗米柯制订的和解方案要求:各方从所有占有的领土上撤军。因为阿拉伯人没有占有过领土,他们只是四散奔逃,因此,这意味着只有以色列撤军。”
“是的,正确。”
“好。我们早在六月份时就提出,撤军要与和平条约联系起来。苏联人和阿拉伯人抓住‘撤军’不放,却不理会和平条约。这是他们一贯的伎俩。但是,‘撤军与和平条约联系起来’,以色列划定的最后界限恰恰就是这个原则。”
坎宁安的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懒懒地陷在沙发里,喝了一口酒,说:“还有所争执的那两个无所谓的字?”
“‘所有’,如果我们在没有条约的情况下完完全全地从那些领土上撤出来,那我们在谈真正的和平时究竟还有什么余地?”
“‘所有’。”坎宁安慢慢点点头,声音洪亮地念出这两个字,“一点没错。如果加进去这样的措辞,那你们这场战争就输了。”
“你理解得对。”巴拉克说。
“无赖。”坎宁安无可奈何地耸了耸瘦削的肩膀,“由以色列所带来的阻碍会直接上报到约翰逊总统那里。他很明白苏联在中东地区的威胁,也可能把以色列当作一处很有价值的资源。但是,他正忙着处理越南战事,还有大学生骚乱,选举年也马上要到了,巴比·肯尼迪在后面紧紧咬着他。所以,反对他的话,他也无所谓,再说反正你们也只是个附庸国。”
“不管怎么说,你就不能修正一下对列维·艾希科尔的人格判断吗?这种误导很危险。”
坎宁安再次平摊手掌往外推:“没人要求我这样做。对不起。”
“好吧,谢谢你的威士忌。”巴拉克站起来,掩饰住自己的失望之情,尽量显得不是很意外,“也谢谢你听我把话讲完。”
“不客气。对了,你随身带的那些文件能留下吗?至少把那份有埃班详尽评述的文件留下。”
巴拉克立即就把文件递给了他,说:“全拿去吧。”
“哎呀,谢谢你啊。我只是好奇。你知道,我是个中东历史迷。明天我就还你。”
“明天我在科罗拉多泉市。”
“对了,要去听那位空军上校的演讲。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再给你吧。”坎宁安挥挥文件袋,“《霍帕朗·卡西迪》看完了,下一件最享受的事情,就是‘今日中东’。”
成功的演讲
校长瘦高个,一头金发有些许灰白,军服上佩戴着一大片战斗勋表,当他走进礼堂时,座椅一齐响起响亮的哗啦声,所有身穿蓝色空军军服的学员站起来立正。哈利迪、艾米莉·坎宁安、兹夫·巴拉克,还有丹尼几个人跟在他后面。本尼·卢里亚已经一人坐在主席台上了。在这位校长的住处吃饭时,他和他的老战友哈利迪打趣笑闹,显得很活泼,他们互相称对方为“巴德”和“斯帕基”,但现在他不苟言笑,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他把宾客们护送到预留座席上,便登上旁边挂着一幅大白银幕的讲台。
“请坐,同学们。”学员们轰隆一声坐下,腰杆挺直,眼睛平视。巴拉克左右看看这几百名剃着平头、神情专注的年轻人,心想,就算把整个以色列的飞行员包括学员算上,也只能坐满他面前的三排座位。坐在艾米莉身边,闻着她喜欢的野花香味的香水,他的注意力被彻底搅乱了。在娜哈玛和女儿们还没来华盛顿之前,他们也是这样坐在肯尼迪中心一直听完了马勒的全套作品,还有许多戏剧和歌剧。而现在,艾米莉的另一边坐了另一个男人——哈利迪。
“我们把政治关在学院的大门外,同学们,”校长开始讲话,“在不久前,学院作为东道主邀请了沙特阿拉伯的空军司令。而今天,我们也欢迎来自以色列的本尼·卢里亚上校,他是以色列空军战斗轰炸机第十二中队的中队长。在我们这个时代,空战是处于先锋地位的战斗,而学员们之间则有点像是世界兄弟会的关系。以色列前段时间的空战胜利是值得我们所有现代国家认真、专业地学习的。我们并不认为卢里亚上校是在泄露军事机密,或者是来为他们国家的事业辩解的。在这里,他跟你们一样,是一名军人,一名中队长,有着正直守信的人格,努力追求卓越的品行,这也是我们学院这些羽翼未丰之鹰愿意极力效仿的品格。”
校长转向卢里亚,严肃的神色换成了微笑:“好了,卢里亚上校,现在请给我们讲讲你们的人是如何做到的。”
学生们都站起来,彬彬有礼地鼓掌。校长也一起鼓掌。本尼走到讲台前,对着下面站在兹夫·巴拉克旁边的丹尼微微笑了一下。穿一身黑西服、扎着领带的丹尼看上去很成熟,他用力地鼓掌,还朝他父亲眨了眨眼,但巴拉克知道,这个小男孩其实非常紧张。刚才他们拉着手穿过礼堂时,巴拉克能感觉到这孩子的手心在大量出汗。
本尼谢过校长,全场的窸窣声归于宁静。
他开始讲话:“六月五日,星期一,早上七点四十五分,我们空军同时进攻敌军的九个机场。我率领我的中队向英查斯空军基地俯冲时,要穿过密集的高射炮火。”他环视了一下一张张挤在大厅中的年轻、严肃的脸,“我告诉你们,那是非常令人恐惧的,但是,那种恐惧还没有我此时此刻所感到的恐惧这么厉害。”学生们顿时发出由衷的大笑,互相看着身边的同伴。巴拉克想,这个头开得不错。本尼好样的,跟以往一样。丹尼的两眼也在闪闪发亮。“不要笑,先生们,我说的句句是真。当我还是一个飞行学员的时候,我从来都没有梦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在美国空军学院给学生们演讲。我那时的梦想和我们那时的空军一样,都是非常朴素的。当时的空军,先生们,总共有十四架飞机,能飞的,有十二架。”
他停了停,让人们充分理解他的话。
“很好,时代已经改变了。对我们最近胜利的解释,有很多很怪异的谣传——电子魔法,秘密武器,甚至终极秘密武器,还有什么美国飞行员等。”(听众席上的人们互相瞥视,发出轻笑。)“成功战斗有三个必要的硬性条件,这三个条件对我们打赢战争是至关重要的,它们就是:计划、演练、情报。”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本尼·卢里亚不时放幻灯片,用教鞭指着银幕讲解,他平静坦率地说:“作为一项先发制人的打击计划,‘焦点行动’已经制订很多年了。”这种说法和阿巴·埃班在联合国里讲述的进攻说法很大程度上不一样,不过巴拉克并不在意。这个地方是求真的地方,而联合国是个放烟幕的地方。他能感觉到周围及身后那些学生都在全神贯注地听。卢里亚讲的有些东西他也没有听说过,不是那些飞行员夜半醒来背诵起飞时间、目标距离、炸弹装载等他以前听说过的事,尽管那些很生动,而是本尼自己在第一天作战中一小时一小时,有时候是一分钟一分钟的真实经历。他那天飞了四架次,最后一次已近黄昏,是去攻击距离最远的一个埃及机场,到达那里之后,他们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他们的四架“幻影”战机遭到了已回过神来高度戒备的“米格”战机的攻击。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空中缠斗,并没有一点荷马风格的吹嘘。现在他是卢里亚上校,一名为飞行学员讲课的教师,很快就不知不觉进入到不事张扬的专业化声调中。好样的!本尼,他知道在犹太联合募捐协会上该讲什么,在餐桌上对孩子们该讲什么,在美国空军学院里该讲什么。
本尼说道:“那些‘米格’战机的飞行员都是行家里手,任何贬低阿拉伯飞行员,或是完全贬低阿拉伯战士的人,都犯了一个错误。他们都是勇士,很勇敢,也很有能力。他们的政治领导是另外一回事,不在这个讨论范畴内。我们飞行员的优势在于我们的激励因素,以及由此而进行的训练,这是独一无二的,只有以色列空军才有。因此,也许我们确实有一样秘密武器,先生们,希伯来语里称作‘En brera’,它的意思就是‘别无选择’。”
银幕上打出一幅以色列地图,上面标着彩色的箭头和数字。本尼用教鞭这里那里地点击,说道:“如各位所见,先生们,一架‘米格’战机,大约在90秒内就可以从我们国家的西边横穿到东边。因此,以色列飞行员存在的唯一任务,就是清理以色列的天空。这就是他们飞翔和活着的理由。在战斗中,他们会去冒险,会扎入危险中,会突破飞机安全性能范围来操作,因为他们知道,以色列的生存,就担在他们的机翼上。”
“是的,作为以色列之鹰,我们很骄傲,也许有一点太骄傲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们,我们都希望,有一天,我们的邻国能跟我们讲和,到那时,我们驾驶的这些精密机器会都堆在地面上,就像我们长大后不再喜欢的儿时玩具一样。空战是很浪费资源的,也是很危险的。我见过太多太多恐怖的坠毁画面,也失去过太多太多亲密的战友,以至我都不相信还有其他的路可走。”
那一刻,本尼·卢里亚的嗓音一下子喑哑下去。他停止了演说,一段长时间压抑的沉默后才恢复过来。丹尼紧紧抓住巴拉克的手。当他父亲再次讲话时,声音已变得冷静、坚定。“同样,我要悄悄向你们承认,尽管如此,我还是爱过它,爱过我军职生涯的每一分钟。我的儿子就坐在第四排,他的时差还没有倒过来,但他像个超人一般,在这沉闷的演讲当中保持着清醒,我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成为一名飞行员,成为一名以色列空军的Tayass(飞行员),他的哥哥此刻也正在接受飞行员训练。另外,我还要以更低的声音悄悄向你们承认,我现在高兴极了,因为我们即将获得四十八架‘天鹰’。”
学生们一跃而起,热烈鼓掌。此刻的掌声都是发自他们内心的。丹尼也在用力鼓掌,巴拉克把他搂入怀中。艾米莉的身子横过巴拉克,碰碰小丹尼的胳膊,说:“你一定特别为你爸爸自豪。”
“我的英语现在还不算好,但我理解了大部分意思。”丹尼用尽力拼凑的英语说。
经久不息的掌声夹杂着人们的说话声,哈利迪问巴拉克:“卢里亚的英语在哪儿学的?挺流利的。”
“在英国的军事学院。另外,我们这一代可是在英国托管期间长大的。”
“明白了。”哈利迪淡淡一笑,“而且,他还设法插了一点点政治话题。”
“临时目标。”巴拉克说。
“嗯,确实。”
夜会
“我打扰你了吗?太晚了,我知道。”又是艾米莉的声音,低而深情。巴拉克已经在基地宾馆的贵宾套房内睡下了,她从草坪另一头的豪华的校长住所内打来电话。
“没关系。我穿着睡衣在看书呢。其实就是看看《普鲁塔克文集》。”
“哦,一定要看。”他们在长期的通信中也断断续续地说过普鲁塔克。
“一辈子都要看。我在这个房间里找到的,美国现代图书公司出版的,有些破。”他的确是在一堆旧畅销书中找到了这么一本。
“我们去走一会儿吧。”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旅行闹钟,问:“在凌晨一点钟?”
“哦,狼,我原想在早餐时谈谈的,但我不确定那时能否离开‘斯帕基’和他的妻子。再说我也睡不着。房间的壁炉上有一只大座钟,都要把我逼疯了,每隔十五分钟就当当当……”
“哈利迪怎么样?”
“巴德?他肯定都睡着几个小时了。他每天早上必须要跑他的五英里。”
“我们在哪儿见面?”
“在那个鹰形雕塑那儿吧。”
“行。十分钟后。”
明亮的月光下,她站在雕塑基座旁,缩成黑黑的一团。他快步朝她走去,坦克兵靴踩得深厚的积雪嘎吱作响。“你好,真是冷死了。你就穿这件毛衣?暖和吗?”她问。
“我们军队的毛衣质量非常好。”
“只要是你们军队的东西都非常好。”她从一只手上扯下手套,用力抓住他的手。冰凉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拉着他就走。
“我们去哪儿,艾米莉?”
“先去小教堂,巴德和我将在那里举行婚礼。”
“什么?!什么时候?”尽管这事也在巴拉克的预料之中,但此时听到还是实实在在地震惊了一下,只感到双臂和后背一阵颤抖。
“哦,很快了。当然,你会收到请柬的。我希望你们能准时到,你,还有娜哈玛。”
嘎吱,嘎吱,嘎吱,新雪在脚下响着,空中吹过寒凉的风,有片片冰冷的雪花飘扬。“艾米莉,这可是好消息,恭喜。”
她的手攥得紧了点:“在这里举行婚礼是巴德的主意。我也很高兴能避开在华盛顿举行婚礼而引起的闹腾。我的天哪,这所军校建在一个多么神奇的地方啊。看那些山,看见了吗?”在星光的映衬下,积雪皑皑的山脉高耸地隐现,呈现出凹凸不平的浅蓝色,“它们中有一座山峰是派克峰(Pike's peak),是吧?再看,那座小教堂的建筑风格不也很宏伟吗?”
那座建筑不同寻常地高高耸起,让人联想到机翼,在明亮的月光和黑色阴影的明暗对比下,显得美不胜收。巴拉克说:“我以前见过这座教堂的图片,但根本没什么感觉。现在看它真是美极了。”
“兹夫,你不认为它应该关门了吗?教堂总是为那些沉思者开放的,不是吗?”
“我们去推推门看吧。”
门开了,内部高大空阔,有一盏金色的灯照明,月光照在高处的花玻璃窗户上,闪现出微弱模糊的彩光。他们在后排的靠背长凳子上坐了下来。“哇,好一座大厦,”她说道,声音在空荡荡的教堂里回响,“我很怀疑我们结婚时能不能有五十个宾客,但是巴德想在这儿办。我把我们的事告诉他了,你知道吗,老狼?没有儿童不宜,你懂的,但是所有事都说了。我不得不告诉他。”
巴拉克有种冲动,想最后再拥抱她一下,但他强行把这个想法按捺住了。再一次和她这样在一起真是一种残酷的幸福。女王啊!这位常常异想天开、紧张激动、令人难以忘怀的女王啊,此刻就在他的身边,在还留有点点雪印的毛皮领子上面的就是她的脸,戴着眼镜,朦胧模糊而又漂亮迷人。他对这个古怪的外国女人陷得太深已是客观事实,只能接受。对他来说,她能结婚毫无疑问是一种宽慰。然而,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还要感到痛心呢?他清了清喉咙,问:“他是什么反应?”
“像尊狮身人面像一样,坐在那里只是听,用冷漠的眼神盯着我臊红的脸。其实,我们当时是在‘红狐狸’酒吧里。头一天他向我求婚,第二天他开车来学校,然后我们一起共进晚餐,再然后我就说出了这件事。他没有点一下头。不,点了两下。我想狮身人面像是不会点头的吧,那我们就说他像歌剧《唐·乔瓦尼》中那尊骑士长的石像吧。后来他谈起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好像我压根没有说过那件事似的。我猜他是很惊讶的。他肯定也没有期望过这个年龄的我还是一个处女吧,尽管我该死的基本上就是,你,你这个邪恶的采花大盗。也许他很欣慰我再没有说更多的男人吧。巴德是个城府很深的人。”
“很好,你恋爱了,而且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这是最主要的,这真好。”
“你可以仍旧叫我‘女王’,朋友。”
“那称呼好像过时了。”
四年前,他第一次出使华盛顿,那时他住在一家廉价酒店里,酒店里的服务生为了显示自己交际广泛,把艾米莉当成了一个妓女,称之为“女王”。她觉得这个称呼非常搞笑,后来成了他们之间的一个玩笑,这个绰号就叫开了。
“没有,永远都不会过时,对我来说不会,对你来说会吗?”艾米莉问。在巨大、空旷、幽暗的教堂内,他久久的缄默实际上并不亚于一声高喊。“快点说,闪电狼。”她的嗓音颤抖着,眼睛在镜片后闪着亮光,“大声点说,否则就永远保持沉默吧。即使连一个吻都没有,不也一直叫了那么多年?只是在越洋书信上才叫?过去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挺好,女王。”
“嗬!这还差不多。我对巴德表明了一点,那就是我们可能还要继续通信。说到这里时他点了一下头。”
“那另一次点头呢?”
“我说只要我这老朽的身子还能生孩子的话,我就要尽量生,那时他又点了下头,甚至还极其难得地微微咧嘴一笑,并——”
“喂!”声音在四壁和拱形屋顶之间隆隆回荡。本尼·卢里亚沿着中间的过道大踏步走过来。“你好,艾米莉。”他打招呼道。本尼显得很自然,好像大半夜了学院小教堂内还有两人在一起这种现象很正常,再没有比这更正常了似的。以色列军人在男女配对上很少表现出惊讶,不管那种配对多么不合拍。“好一座神话般的教堂!无论那个建筑师是谁,他都是一个极富想象力的人。”
巴拉克问:“你也睡不着?”
他坐到长凳子上,说:“我可以放松几天了。我宁愿执行五次任务也不愿再面对一个听众。”
艾米莉说:“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你的演讲真可谓一鸣惊人。我的未婚夫很想就此跟你谈谈。”
“十点钟我和全体教职员有个研讨会。在那之前或之后,我都很高兴见他。兹夫,这座教堂怎么样?所有这些宽阔低矮的普通建筑就跟战时的临时建筑一样,而在这些建筑的中心位置,却有这么一座漂亮到极致的教堂,让我想到很多东西。”
“想到了什么?”
“嗯,两年前在泰勒诺夫基地的时候,我还发现那里有一处犹太会堂。在我母亲去世时,我去找那座会堂来哀悼念祈祷文,却发现它已经埋没在基地食堂后面的荒草中了。我们据说是属于《圣经》的人,不是吗?可这些美国人似乎更有《圣经》风格。”
艾米莉说:“几千年后还能返回锡安山,我说这才最有《圣经》风格,然后还学习驾驶喷气式战斗轰炸机,因此你们能在那里留下来。”
卢里亚转过头看着她说:“这话不错。我会记住的。”
“我们的机票订了。你下午两点飞往洛杉矶,我回哥伦比亚特区。”巴拉克说。
把卢里亚一个人留在小教堂里,他们出来了。外面的风变得猛烈起来,细碎的雪打在脸上感觉生疼。艾米莉说:“唉,真没劲。听我的建议,我们顺道去你那儿吧。我要那本《普鲁塔克》,我比你更需要它。我要用一只枕头把那座钟盖起来,然后也许读着读着那本书,自己就睡着了。”
“当然可以。”巴拉克说,他的神经兴奋起来。接下来会有什么事呢?
他一关上套房的门,她马上就用胳膊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他能感觉到她温柔的爱意。“没有快乐的时间,老兄,就算你感觉奇怪。我真的就想说说话,然后拿着《普鲁塔克》离开。别对我轻举妄动,好孩子,只管乖乖地坐下。”
“唉,我从来就没有那样想过。”巴拉克说着在一张扶手椅上坐下来。
“嗬!”
“你只能‘嗬’一声了,女王。时间已经过去一会儿了啊,抓紧时间。”
她瞪着眼看他,然后迅速解开外套坐到床上。“宝贝,要勒住某头老马,它就肯定不能再继续了,这你知道。你那两只眼睛里充满了渴望,并不是说你看起来不可爱——”
“好了好了。勒住。谈话吧。”
“很好。授予‘大灰狼’品行优良奖章。现在听着啊,你刚才说到我和巴德恋爱了,不是那样的。他是个好人,我们以后在一起也会很好,但是恋爱对我来说只有一次,而且以后不会再有了。”他们互相看着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的声音变粗哑了,“不,不会了,也没有未来。”
“艾米莉——”
“兹夫,过去我一直觉得我们是有未来的,但后来我意识到娜哈玛知道了,这事就变得无法容忍了。她越说她不介意,我就越无法容忍。”
他摇摇头,说:“你们两个摊牌时我不在场,但这事肯定不一般。”
“绝对不一般,她是‘老侦察兵’了。她很聪明,也很得体,又非常机智。有致命性,可能得这么说。从某种程度上说,你这个老婆要远远胜过你。”
“早就是这样了。娜哈玛从没有跟我提过这方面的事,一次也没有提过,看来我不得不相信你的话了。再说,你现在也订婚了,那一页就翻过去吧,剩下的就是写信了,好吗?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的。”
“不要那么快翻过去。你要理解我,亲爱的。”她声音颤抖地说,“在环球旅行途中,我一直在与这件事斗争。到了半路,在新德里的时候,我彻底下定决心,做了最符合要求的事情。除了巴德以外没有其他解决办法。跳出火坑,却又进了冷冻舱。”
“噢,别胡说,女王——”
“这绝对是真理。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从新德里给你写信,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给巴德写信,说我们再次见面时,如果他真的想娶我,我就嫁给他。”
“然后他就答应了。”
“当然了。我也真正喜欢他。他是个绅士,跟以前一样耐心、欢快。另外,如果迷恋军人类型的话,那他就是个理想的婚配对象——不过眼前这个除外,我确信不行——同时,他也是一个有抱负、有理想的人,而且现在很成功。”
这话隐隐约约刺痛了巴拉克。女王现在在他的套间里,姿态撩人地坐在他的床上,让人烦扰,这样持续下去可不太好。他从一张靠墙的桌子上拿起一本书,说:“喏,这就是那本《普鲁塔克》。”
“撵我走了,是不是?我并没有怪你啊。”她接过书,嘴角带着一抹讥笑,坐在那里没动。
“嘿,待到天亮,当然可以。”
“不要,谢谢,只是还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尽管说。”
“这听起来有点自夸,不过我敢保证,我已经变得很有魅力了,或者类似这样的吧。是发现了爱之真谛的原因吗?在我的旅途中,千真万确,我赶跑了一群群男人,轮船上、火车上、飞机上。怎么会这样呢?”
“这是个什么比赛,女王?”
她大声笑起来,站起身骂道:“噢,去死吧。”
他搂过她,他们忘情地吻了很长时间。她喃喃地说:“这件毛衣味道好熟悉。事实上是你闻起来好熟悉。”
“别说了,女王。”
“好的。只管抱紧我。”
这熟悉而纤弱的身躯之所以再次紧贴过来,无疑是因为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品行优良奖章”掉下去了,顾不上了。
“够了,够了。太多了,太多太多了。”她喘息着挣扎开来,“我们不是在‘牢骚室’,狼,一切都回不去了。”
“听我说,艾米莉,我们当时在——怎么了?一开始就对娜哈玛不公平。如果像你说的,你真的发现她不介意,那为什么——”
艾米莉温热的手指压在他唇上:“别急。我想你现在真的很愚蠢,不过还好。我就是一只偷骨头的母狗,叼着它跑了,侥幸成功了,还喜欢上了啃它的滋味。但是一旦她说她知道这一切还不介意,那我就成了一只在饭桌底下等着人家施舍骨头的母狗了。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了吗?够清楚了吧?”艾米莉从床上拿起那本《普鲁塔克》,“再见了,因为我必须得离开你。我要读‘马克·安东尼’那一章,我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当然,克娄巴特拉就是那只偷骨头的母狗的真实原型。”他们走到门边,“别再送了,狼。学校里是很安全的,不会有人从后面掐我脖子的。”她飘然而去。
巴拉克从那架老旧的畅销书书架中取了一本《阿罗史密斯》拿到床上看,这本书的封皮还是熟悉的橙蓝色,他在维也纳中学时就看过,不过前面几页似乎又不一样。把心思从艾米莉那儿转到这本小说上来,这是他唯一要求作家辛克莱·刘易斯帮他做到的。
丁零零!丁零零!“对不起打扰到您,先生。我是基地执勤官。总机有您一个电话,从纽约打来的,紧急公务,一位叫拉斐尔先生的——”
“接进来。”
电话里有些咔嗒声和嗡嗡声:“兹夫?本尼的演讲怎么样?”
“本尼演讲得很好。你那边是凌晨三点钟了吧?什么事?”
“你和那位中央情报局的人联系过没有?”
“联系过了。他打来电话,说他完全赞同你备忘录中的意见。”
“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他说‘所有领土’这样的字眼是灾难性的,会让我们的胜仗再输回去。”
“聪明人。”
“可是,吉迪昂,对此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他至少能探寻出白宫现在所持的态度吧?我们是这样认为的,除非是总统干预,否则美国国务院今天就会在那两个字上卖掉我们。”
“我可以试着给他打个电话看看。”
“你要干的绝不仅仅是这样。我们了解到,柯西金给约翰逊发送了一份措辞非常强硬的信,约翰逊在今天早上也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你什么时候回华盛顿?”
“大概今晚六点。”
“那没什么用了。”
“本尼上午还有个研讨会,而且——”
“本尼能照顾好他自己。你最迟得在中午之前返回。搭乘一架军机到那儿去!”拉斐尔的情绪有些失控,显得有点慌乱或疲惫。
“为了什么目的?”
“就为了一旦需要你时你不是远在科罗拉多泉市。你知道吗?兹夫,今天你在一个小时内为以色列所做的,要超过这么多年你在战场上为以色列所做的一切,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你太夸大其词了,纯粹胡说。不过我会来的。”
转机
弗吉尼亚州中央情报局大楼的一间屋子里人头攒动,四周围满了咔嗒作响的电传打字机,克里斯汀·坎宁安正在看一份长长的打印件。这时,一个年轻的黑人通信员走过来,递给他一份保密留言条。“对,我正等着巴拉克将军,把他带到我的办公室。”
兹夫·巴拉克穿着一身皱巴巴的便衣,一坐进扶手椅里就打起了瞌睡,手提箱放在脚边。他租了一辆车,穿过山区,以最近的路途经达拉斯从丹佛开到华盛顿。
“我想你可以喝点咖啡。”他听到了坎宁安的声音后睁开眼,这名情报官穿着衬衣和吊裤带,正在按桌子上的一个按钮。
“没错,谢谢。”巴拉克坐直身子,用手揉了揉眼睛。
“空军学院的学生们喜欢你们的上校吗?”
“非常成功。克里斯汀,安理会今天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坎宁安干巴巴地咧嘴一笑,说:“我知道你们正在打一场典型的防卫战,一定要战斗到最后一刻。同样,此时白宫也有些事情正在进行。”
“有些事情,好事还是坏事?”
“嗯,恐怕不好。但是在约翰逊最后讲出来之前,谁能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呢?我正在等消息,我有个信任的内部人。”一名穿工作服的年轻女人端进来一壶咖啡,放到桌子上。坎宁安一边倒咖啡一边说:“对了,艾米莉告诉你她马上要在那个学院的小教堂里举行婚礼的事了吧?”
“告诉了。”
“我猜我不得不拖着这把老骨头去那儿啦。空军里的人说巴德很有前途。”他把杯子和一只茶碟推过来,“在下一届选拔中,他可能会当上将军。”
“我很尊重他,尽管他对以色列不算友好。”
坎宁安噘起嘴喝了口咖啡,说:“巴德只知道国家利益,还有他自己的职业,当然,对于中东地区,他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
“嗯,你就是那个教他的人。”
坎宁安迟疑了一下,避开他的眼睛,直通通地说:“兹夫,我要这样讲,我很久以前就渴望有个外孙。艾米莉是个很怪的人,你我都知道。现在好景在望,我很高兴,也很欣慰。我也很高兴你当海军的儿子没事。以色列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们需要你们的儿子们。”
电话铃响了。坎宁安拿起话筒,说了一会儿后朝巴拉克用力点了点头。“好的,好的,行,继续……真的吗?太让人吃惊了,有多确定?……好,多谢……好的,我很感激。改天我再酬谢吧。”他挂上电话,定定地看着巴拉克,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
“有消息,克里斯汀?”
“我想是。给你们的拉斐尔先生打电话,告诉他,那两个字去掉了。”
巴拉克瞪大眼睛:“去掉了?那两个字?”
“去掉了。这次是苏联人。再来杯咖啡?”
“天哪!克里斯汀,怎么回事?”
“是这样,只是草草地说了一下,听起来也许是柯西金弄巧成拙。他给约翰逊写了一封信质问他的诚意。这些蠢笨的斯拉夫人!大意是:总统先生,如果你们真是致力于和平,就不会在‘所有’这两个无所谓的字上找碴。此举激怒了约翰逊,他回了柯西金一封信,要柯西金参考他的《中东和平五项原则》的讲话,告诉苏联人要么同意那五项原则,要么滚蛋。我是在转述,不过我的消息很灵通,来源很可靠。”
巴拉克猛地伸手按在电话机上:“我能在这个电话上自由通话吗,克里斯汀?”
“有什么不可以的?这是一个自由的国家。”
拉斐尔听后大喜过望。他说:“老天在上!兹夫,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在我们一九五六年所错过的地方有了突破性进展,没有和平就没有撤军……”
“吉迪昂,这个消息是转了三四次手才到我这儿的,要记住。”
“我明白。不过,我还是要马上给阿巴打电话。”
坎宁安端着咖啡坐到一把皮革扶手椅上,问:“你们的拉斐尔先生高兴吗?”
“天哪,高兴极了。”
“这一切纯粹就像‘霍帕朗·卡西迪’,对吧?”坎宁安饮了一口咖啡,“假定这消息准确吧,兹夫,问题是约翰逊真的对柯西金的那些话勃然大怒吗?还是他已经估算到一九六八年的时候他需要犹太人的选票,从而借机大加斥责那封信来作为他的借口?”
“不管哪种情况吧,反正以色列是脱离困境了。”
“对,纳赛尔把自己搞到困境中去了。我的分析在这里是有案可查的,兹夫。我估计他是想用击沉‘埃拉特’号的方式促使超级大国定出一个撤军的联合决议。他办到了,很好。”坎宁安凹陷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但是他到最后却没有得到那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