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军帐,门口的王章和威远边营的监军王寒止住话头,行礼问好。
王怀山轻笑着扶起王寒,正欲说话,余光瞧见背着一袋糙米的赵瑞宁,四目相对,一阵尴尬后,纷纷颔首点头打招呼。
王怀山僵硬地问:“你怎么能让她做这些粗活?”
“他可是右相的亲侄女,朝中局势我与你说得一清二楚,我把她送到你这是要你想办法和右相走的近些,你可倒好,让她去搬米袋。”
王贡不急不慌道:“父亲,你也知道她进王家军的企图不良,我若是一味地捧着她,出了事可真担待不起,怎么安排她,你还是去问问怀化大将军为好,毕竟这都是她的一面之词,小心为上。”
王怀山想起校场比武就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这小丫头鬼机灵,联合阮君昭摆了我一道,现在阮君昭拿到了边防军的番号募兵,处处跟我叫板。”
“小丫头的身份摆在那里,你也多上些心,都二十有三了还不娶妻,我也想抱孙子了。”
王贡连忙打断,正色道:“国事多艰,北漠侵扰,我实在没有心思娶妻。父亲,你可千万别乱为我做主。”
王怀山拍拍他的肩膀,满脸慈爱。
赵瑞宁将一袋又一袋的糙米放进营房,郑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终于在她背了二十袋后拉住了她,“瑞宁,歇歇吧。”
“火长,我不累。”
郑毅咂舌道:“瑞宁,你这是天生神力吗?”
“不是。”
“你个女儿身能有这么大的气力,实属罕见。哎呦,你歇歇吧,看手都勒红了。”
赵瑞宁张开发红的手,郑毅走近一看,顿时五味杂陈,这那像个千金小姐的芊芊玉手,手掌心上满是残破的水泡,错落着不知从何处来的小伤疤,虎口通红,还不如粗洗丫鬟的手明净。
“这手都起这么多的水泡了,傻孩子,疼不疼啊?”
“等茧子长出来就不疼了。”赵瑞宁轻声道:“我力气太小要多练练。”
火长看着继续背米袋的赵瑞宁,对着气喘吁吁的四人怒其不争道:“看看,你们都看看人家赵瑞宁,千金小姐出身还能在边营任劳任怨,做什么事都是干净利落。你看看你们,让劈个柴,切个菜,磨磨蹭蹭······”
吃过晚饭后,新兵看着分派的营房,怒气横生,对着老兵一阵夹枪带棒地诘问,两方针锋相对,闹得不可开交。
新兵骂得原因有三,一是新盖的二十间营房,潮湿寒冷,这么冷的天谁想住;其二,这二十间营房每间住五十人,统共住一千人,那剩的一千人住那;其三,威远边营原是一千人的队伍,战死战伤只剩下五百多,而那五百多的士卒却偏偏霸占了二十间营房,拒不搬出,这就让新兵更恼火了。
老兵怒气更盛,原本交涉后,他们愿意再交出营房十间给新兵住,可那群新兵竟直接将他们的被褥扔至门外,甚至吐了口水。
老兵怎么能忍下去,当即就干了起来。
这群老兵的心拔凉拔凉的,一群忘恩负义的狗,一群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为了这群新兵,他们在三十天内盖了二十间营房,挑黄土,找秸秆,和泥···
为什么吵得这么凶,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吃过晚饭后,王贡校尉就召集了屯长及以上的所有将领在军帐议事,边营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赵瑞宁躺在新盖的营房上,看着夜幕中唯一的光亮,它散发这极其柔美的黄光,俯视众生,遗世独立。
“真热闹啊!”赵瑞宁轻声道。
新兵这边以谢挑萧平策为首,不过两人自持身份,说了几句后就不再言语,只是脸色阴沉地看着骂架的十几人。
老兵这边就比较平静,梁齐光和杜玉辅稳控大局,安抚众人。
那骂架的十二人,赫然有个李献冲在最前面,洋洋得意,骂得最大声。
等到骂累了,打的起不来了,杜玉辅高声道:“吵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诸位冷静,商讨一番吧。”
萧平策应和道:“正有此意,兄弟们,再吵天都亮了!”
“谁跟你是兄弟了,天都亮了困得是我们,你们早就睡得香香的。兄弟们,绝对不能让步,不然睡在外面的是我们!”冯友全大声叫嚷,身后一阵应和之声,显然新兵已经分了派别,各有其主。
赵瑞宁定睛一看,呦,这竟是荒北郡的丐帮帮主冯友全!
冯友全长得是尖嘴猴腮,唯一让他显的忠厚的就是一张大脸和粗眉毛,此刻他眉飞色舞,活像只猴子。
赵瑞宁哑然失笑,没想到荒北郡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冯友全竟然会带着二十三个兄弟参军。
萧平策是中原越阳郡郡守的大儿子,家学渊博,若是谈经论道他能说上几天几夜,可若是和泼皮无赖讲道理,那可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没说两句就偃旗息鼓了。
一切又回到原点,杜玉辅眼神示意梁齐光后,退了出去,找到些温和的新兵将他们劝进营房里。
新兵本来就是为了有住处争抢起来,现在大好的营房不住看他们吵架,脑子转过弯后就纷纷争着抢着去住了。
化整为零,各个击破,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营房上的赵瑞宁看着两千新兵自然而然地划分圈子,杜玉辅原本只是随便找了个新兵一问,那个新兵就拉着他到一个高大精壮男子的身旁,不一会一千多新兵就住进营房,留下几百人面面相觑。
萧平策脸色更黑,家中对他期望甚高,找了五十个护卫来跟随他。到了骁勇兵营后凭借着武功高强,出身名门更是是笼络了两百多个兄弟,若是因为营房之事失去了人心,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梁齐光见杜玉辅计谋生效,面上泛起笑意道:“萧兄弟还是赶紧带你的亲信回去休息吧。”
站在萧平策身旁的宋海高声道:“营房里面都住满了人,你让我们住那!”
萧平策沉着脸不语,梁齐光心中冷哼,讥讽道:“三十个营房难道连两千人都塞不下,人要是能让尿憋死,那他也就是该死。”
“你让我们众位兄弟挤着住,你们怎么不挤着住,不就是欺负我们是群新兵!”宋海振臂高呼,身后几百人连忙应和,他们可不想挤着住。
“你们这群人忒不讲道理,婆婆妈妈的王八羔子,你爷爷我今天晚上就要教你做人!”牛蛮捏起双拳狠狠地相撞,嘭嘭声直震人心。
萧平策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出手阻止了宋海更进一步的挑衅,亮声道:“梁队长,边营有二十军帐,里面都能住二十人,可有的却只住了一人,为何不让出十帐给我们,这也在情理之中。”
“就是,那么大的军帐空着住鬼啊!”
“欺负咱是新兵,觉得咱们不配住军帐!”
“艹,兄弟们是来打仗的,可不是来受气的!”
牛蛮看着眼前聒噪的众人,一拳挥了下去,一人应声而倒,口吐鲜血,浑身抽搐。
梁齐光连忙拉住了他,毫不留情地训斥起来,堵住了正要发作的新兵,避免事态扩大。
萧平策一记冷眼,宋海只能恶狠狠地瞪着牛蛮,恨意迸发。
忽然,一间新营房烧了起来,火光冲天,直上云霄。
“着火了!着火了!着火了!”
“救火,快救火!”
牛蛮看着漫天的火光血气上涌,不顾梁齐光的拉扯冲到高声叫嚣的新兵里面左突右打,怒骂道:“你们这群杀千刀的竟然烧营房,看我不打死你们!”
李献几人也是冲了进去,一时间打得打,骂得骂,救火得救火,更热闹了!
营房上的赵瑞宁死死盯着校场一角低着头的男人,那人似有所感,两人目光一撞,那人竟然高兴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