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后。
我并没有让车夫直接送我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医馆。
让我没有意料到的是,我遭遇贼人,居然不是被抢身上的钱和首饰,而是那脖子上的吊坠。
伏天从我的后面飞来,我耳朵一动,侧身躲了过去。
“谁?”我转身。
伏天带着面罩,我并看不清他的脸,但从身形来看,我也没见过这个人。伏天张手朝我抓来。我用手腕挡住他的手,提前腿朝他的膝盖踢去。伏天后退,紧接着后空翻。我抬头望去,伏天从我的头顶越过,将手抓在我的肩上。我反手拍开他,他一把拧过我的手臂打转。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手可能被他折断,于是跟着他拧我手臂的方向,我双脚一蹬,整个人在半空中跟着打转。伏天跳起想要用手肘下压我的脊椎,我单手撑地滚了出去。
街上空无一人,我庆幸的是,我将岛教我的功夫运用到了这次防卫之中。
伏天扎马步,伸手直接转向我的脖子。我本想朝左移动,伏天的速度比我快,一把抓住我的衣领扯了一下。
项绳上挂着的吊坠从我的衣服内掉出。
伏天眯眼,想要抢我的吊坠,我直接用膝盖踢他的下巴。
不知道是真的疼还是他被我的气势吓到了,就这样,他既没有抢我的钱,也没有劫我的色!我摸摸自己的脸:“我有这么差劲吗?”
冬季天黑的快,一阵阴风吹过,我裹了裹自己的衣裳。
屋前的树光秃秃的立在街边,有人将屋前的灯点亮。天灰蒙蒙的,本来有月,但是被云一遮,月也没了光彩。有“滴答滴答…”声,落在木板上,水洼里。
我伸手,掌心中冰凉,不是雪,是雨!好像很久没下雨了,冬天下雨的话,会更冷。我不禁加快步伐。
“喵…”
我听到猫叫声后,以为是小欢。低头四处寻找时,并不见小欢的踪迹。
梧桐站在门口等着小姐归来,她的双手握在一起,时不时跺脚,嘴里嘟囔着什么。
我看见人影,知道那是梧桐。
“小姐。”梧桐看见我小跑过来。
“下雨了就不用出来接我,小心冻着。”我冲梧桐笑:“梧桐,我今天吃了好多好多东西,还吃了梦轩和…”
“小姐,公子他…”梧桐打断我。
我看梧桐的表情,她皱着眉头,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离人怎么了?”梧桐不管是大事小事,只要一有事,就是这个表情,我都已经习惯了。
“公子他今日发火了。”
我乐:“真的假的,我都还没见过离人发火的样子,跟他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他只会两种表情呢,一种是笑,一种是没表情。”
“小姐…”梧桐真不知道小姐怎么到现在还能这么开心。
“好好好,你说说,离人为什么发火啊,总不能是因为我吧,我最近可没闯祸。”再说了,我这么多年了也闯过了不少祸,也没见过离人发过一次火啊。
“还不是因为小姐。”梧桐有些责备的语气。
我叹气:“我?我又怎么了?”
“今日公子与西楼少爷闹得可凶了,还砸了东西。公子到望月楼找你,当时我站在房间外,就听见他和西楼少爷说着什么义父、义妹的话,之后公子就与西楼少爷吵了起来。小姐,您真的认西楼少爷为义妹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离人不是一直都希望我能把西楼当哥哥一样对待吗?讲严格点,我与离人本来也就不是亲兄妹,本质上也是义妹啊。”
“不是这个,小姐,公子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那你说这个干嘛?”
梧桐低下头:“我,这不是好奇嘛。”
“那离人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气?”
“是因为丞相,公子觉得小姐您认当今丞相为义女不妥。”
“我算得上哪门子的义女啊,我连丞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种事过一两个天就过去了,西楼那边会安排好的,我只是先帮西楼把这些酒席宴会给吃完了再说。”
“小姐您心可真大,公子还不是担心您的安危,这丞相之女,走在大街上都觉得危险,又不是小门小户人家的义女,如果丞相与谁有仇,那些仇人第一要找的,就是小姐您。”
“不会吧?”西楼应该不会这么对我吧,黄昏时遇到的那个人,应该也只是一意外吧。
“那小姐您还是去公子屋里道歉先吧。”梧桐把我带到离人房间门外。道歉?我做错什么了吗?又要道歉?
“梧桐,喏。”我把药包递给梧桐。
“这是?”
“离人最近身子又不好,我就按以往习惯给他带了些药回来,这药他也吃了好多年了。”
“那我明天煎给公子喝。”
“嗯,你快去睡觉吧。”我在门外先理了理自己的思路,想着离人现在脑子里会在思考着什么呢?“我要不要先给离人泡杯茶?还是把他的琴拿来?又或者是等他先气消了?要不我明日再来找他?”
“进来。”离人忽然在屋里说。
我愣了一下,忘了,离人不仅眼力好,耳力也好。
我刚推开门,头发就被风吹乱了…
“这大晚上的你开什么窗户啊?”我急忙跑去把窗户关上,有雨打在我的脸上。
“去哪儿了?”离人这才睁眼。
我挠挠耳朵:“去那什么…李大人家了。”
离人听着我的下文。
“去他家吃饭什么的。”我小心翼翼的坐到离离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离人不动。
我只好继续说:“那什么,你今天晚上吃了什么?”我抓起自己衣服上的小碎带玩起来。
“…”
我的老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就我一个人在这里说说说,多不好意思啊。
“咳…”我干咳:“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水去。”
“坐下。”
我乖乖坐下。
这不,离人又不说话了。
“离人…”我委屈的看他。
离人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充满着怨气。
“我错了。”在离人面前,我是没有凶他的勇气的,即使脑子里偶尔会想象与离人互怼的场面,但也只敢想想,不敢行动。我摇离人的手臂:“给那个什么丞相当义女,完全就是玩玩,过一段时间西楼会帮我跟丞相他们说清楚的,而且我答应西楼当丞相的义女,那也是为了帮西楼的忙啊。你不是教我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吗?西楼平时对我那么好,对咱们这么好,他提出的又不是什么不好的要求,我还可以吃饭还可以交朋友,我今天就交到新朋友咯,所以,离人你就不要生气了嘛,你担心我的安危,我告诉你哦,我这么长时间的功夫都不是白练的,有你这么好的老师教导,现在能有几个人打得过我?我认真打起架来可是很可怕的。”
离人叹了口气,他无奈的是小幽不懂他,她始终都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或许她会觉得他小题大做,又或许是过度矫情,但是,时间有限,他能教会她保身,却不能改变她的性情。
我见离人不说话,猜想着他或许是消气了:“离人,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我把头埋进离人的肩里。
“你可想过西楼为何要这么做?”离人的手指不自觉地颤了两下,他将袖子拎起挡住自己颤抖的手指。
“他是想让我多交些朋友啊!”我脱口而出。
是吗?只是单纯想让你多交些朋友啊?“小幽,这个世界上,除了挚爱,人们之间的交往都是存在着利益关系的,因为有好处,因为可以互利,所以才有往来一谈……”
“你的意思是西楼和我存在着利益关系?他能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好处,除了平时去他那儿逗他开心。还有,难道离人你,与我也存在利益关系?不,不对,离人你是我的挚爱,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利益之说的道理,你和我都是为了彼此能够好好生活而活着。所以啊,要是西楼和你比,我当然是选你的了。”我偷笑。
“那你信西楼吗?”
我将眼睛看向上空思考:“相信,因为西楼至少不会置我于不利。”
这个回答,离人是该开心还是忧郁呢?
我挪了挪自己的头,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离人的肩上:”离人,你喜欢碧水街吗?“
离人不语,只是心想:我只是喜欢有你的地方。但这种话,他从来都不会说出口。
我闭眼,空气中有离人专属的味道,总是这么让人安心。离人与我,一静一动,我们的相处方式,似乎在这么长的岁月里,成为彼此融合的两点,在该沉默时沉默,在该开口时开口……有时候可能也缺少交流,但我神经大条,不在乎,只要离人开心就好。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正是因为我与离人之间缺少谈心,才致使我在未来,一度谴责自己!我以为我很懂他,以为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和他是最亲密的,我们离不开彼此,我们用最简单的话语来消磨时光,偶尔打趣,喜笑颜开……殊不知,这些,都是“我以为”。
离人看着身边的人儿,不知不觉间,她也已经长这么大了,这多么像一个轮回?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总喜欢跟在离人身后唤他离人哥哥,她和小幽一样,都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她喜欢唱歌跳舞,这一点,倒是与小幽不一样。小幽生来性情如男儿,不愿受束缚。可是她长大以后,眼睛变得修长妩媚,谈吐中给人的感觉也是若即若离,但是他相信,小幽不会这样,因为小幽重情重义,可笑的是,这般重情重义,却让他无能为力!
“这又是什么时候弄伤的?”离人看见小幽的脖子后有一道小伤口,他的手抚向她的伤口,她呼吸均匀,许是睡着了。所以他才低声的说,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不愿把有些话憋在心里太久。“我初见你时,其实看都没看你一眼,只是把你包裹住,将你送到了一户善良人家的门外,希望他们能接纳你。但是,你生来不好命,几年后因为盗匪,你的家人又都被害,可是,你又是最好命的一个,因为在那场屠杀之中,你居然存活了下来。我与你再次相遇,看你着实可怜,再加上,你头顶上空徘徊着的乌鸦,它们早就做好了吃你的准备,那群不怀好意的东西,不吃腐食却吃人肉。我念在旧情,便把你带在身边,其实,这也是后话。当时我之所以把你留在身边,仅仅是因为,你的眼神!你的眼神告诉我,你于血泊中,不愿死,你想活!一个孩子,竟有如此坚定的眼神,也……像极了她!我也怨她,只是,更爱她,所以,终是不舍得让你孤苦无依。这辈子,你就把你和她的那份,都好好活。”
淅淅沥沥。
西楼将手上的书放下,听着风铃声:“离人是慌了吗?”
没有人回答西楼。
“他为什么这么看重屏儿呢?他们之间,有血缘关系吗?如果有,屏儿为什么只唤离人为离人,而不是兄长,显得如此生分?如果没有,离人又为什么这般担忧屏儿?是因为两人相处多年,纵使不是亲人,也培养出亲情了吗?”西楼回味着“亲情”这个词!
虽然西楼的计划是与丞相合作,而屏儿,西楼只是想让她先适应这种高官贵族的生活,并且由屏儿出面,替他挡掉那些繁琐扰人的宴席。屏儿喜动,也喜欢吃,自然不会推阻。
可离人的反应,是不是过激了?离人担忧屏儿的安危,屏儿又不是保护不了她自己,况且,作为丞相义女,暂时还没有人敢对她动手。尽管屏儿心思单纯,但她也不是那种任由人欺负的主,反而,屏儿的那些鬼点子,既能看出她不愿吃亏,也能看出,她不害人,却不容别人害她。在樟叶村时,西楼可是记得清楚,屏儿被孙大娘陷害,孙大娘家便频频遭遇“意外”,就连小欢也帮着屏儿;可能是屏儿小孩子气,方法手段不高明,但她的目的却达到了,没给孙大娘安稳日子过。
所以,离人,到底在担忧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