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前厅当中,耳边充斥着的,尽是一些无趣至极的场面话,每每听到身旁的人谈论着的那些,百里秋水就觉得无聊至极,索性站起身走到了外面去透透气。
正打算跟皇甫翌辰说上一句,却发现他已经被几个同样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给拉到一旁去了,她也就没再做声,自己一个人走了出去。向外走去的百里秋水,丝毫没有察觉到,在身后有两个人也紧跟着自己走了出来——
一个是四皇子宇文润,另一个则是……
站在一丛梅树下,百里秋水用指尖挑起了枝桠上落下的一簇白雪,看它们在自己的指尖化作了点点水珠,期间似乎还残留着梅花飘散的香气。
“那落花舞的确太过繁琐。”
冷不丁地听的这样一句话,百里秋水目光一凛,迅速地向身边看去,待到看清说话的人是谁,脸色禁不住有几分错愕,“四殿下?”
“你不用感到这么意外。”宇文润笑了起来,唇角勾起一个柔和而恰到好处的弧度,“前些日子,我们是不是在醉风楼见过?”
百里秋水后退一步,规规矩矩地附身行礼道:“当时我并不知道您就是四殿下,不曾见礼,还请四殿下宽容我的无礼。”
宇文润一愣,随即笑道:“你以为我是来跟你兴师问罪的么?三小姐,你只是见过我一次,难道就觉得我是心胸如此狭隘之人么?”
“秋水不敢。”百里秋水垂下视线,礼仪做到了十二分的足够。
“你跟我不用如此拘泥的。”宇文润像是有些无奈,“我只是觉得你那个酒杯玉簪歌,实在是有意思的很,而且,之前那支落花舞,你看过之后的感觉难道不是跟我一样么?”
百里秋水微微一笑,尽管是笑,可表情当中却看不到半分亲切,那抹笑,不过也只是因为客套罢了,端端正正,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可也看不到半分真意,一如此刻同她口中说出的话一般。
“大姐姐舞姿曼妙,那支落花舞更是跳得艳丽不可方物,秋水看过之后,只会满心赞叹大姐姐的才华横溢,构思精巧,其余的想法,则是半分也没有。”
宇文润眉心微微压低,像是还想要说什么,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一丝极其罕见的为难神色,破天荒地出现在了这张清秀儒雅的脸上。
对这百里秋水,他的兴趣可以说是极尽浓厚,自从与那样一双眼睛对视过,此后又再遇到了她,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会有着那样的一双眼眸。
可好不容易找到了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眼前的人却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偏偏这拒绝还拒绝的半点也不失礼,让他挑不出一丝的错处。
宇文润对自己有兴趣,百里秋水是看得出来的。在自己这步步为营的漫长路途当中,能够拉拢到四皇子这个强而有力的盟友,对自己来说无疑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他对自己有兴趣固然是好,但至少现在,自己还不能对他有所回应。
兴趣这种东西,一旦来得快,那势必去的也快,只有真正有着足够的耐心,慢慢地放长手中的线,这条大鱼才会被自己稳稳地扯上岸来。
因为她的不回应,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胶着了起来,正在此时,一名丫鬟低着头,快步走近了过来,双手抄在一起,拢在袖中,像是正端着什么东西一般。
那丫鬟的步子走的实在太过匆忙,以至于还来不及反应,她就已经贴近到了百里秋水的面前。
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沉,正待要呵斥这丫鬟的莽撞无礼,却在一瞬间对上了那猛然抬起的视线——
在那张瘦削不堪的脸上,从那一双明显凸出的圆眼睛迸射出的狰狞且疯狂的目光。
“百里可青?”百里秋水眉心在瞬间拧紧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百里可青的一张脸,隐隐泛出一丝惨白且铁青的寒光,一双眼睛狰狞地凸起在外,惨白的眼珠四周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就像是随时都要滴出粘稠的鲜血一般。
在她的手中,此刻正牢牢地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她全身的浓烈杀气,此刻似乎都聚集到了手中的这把匕首之上。她死死地盯住百里秋水,忽然狞笑了起来,那笑简直疯狂到了极点,像是失去了一切神智一般!
“是你害我沦落到这个地步,我活不下去,那你也陪我一起死吧!”
百里可青的五官都已扭曲成一团,她狞笑着,攥紧了手中的匕首,疯了似的冲了过来——
百里秋水目光一凛,下意识地倒退一步想要躲避,可不巧的是却被那棵梅树给遮挡了个的严严实实,根本就无处可逃。
眼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匕首即将刺入自己的胸膛,百里秋水想也不想便将将的手臂挡在了身前,哪怕是要忍痛失去一条手臂,也要比现在就把命丢在这里来的强!
眼前寒光一闪,在那利刃猛地刺下瞬间,只见一旁的宇文润眉心一紧,侧步闪了过来,挡在了她的面前,手臂一伸一挑,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将百里可青紧攥在手中的匕首给用力拍了出去——
宇文润自小习武,力气自然不是百里可青能够比得了的,她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痛呼一声,结结实实地被推倒在了地上,胳膊似乎也撞折了,痛到满脸冷汗,哀呼不止。
可就算如此,百里可青却也还是没有死心,扑到一旁就要捡起匕首重新来过一次,但她的动作却快不过宇文润,早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匕首之前,他早就已经飞起一脚,将那匕首踢飞了起来,最终铛的一声,深深地刺入了一旁的树干当中。
“你受伤了?”借着灯笼的光,百里秋水见到一丝暗红自宇文润的手腕处蜿蜒而下,毫无疑问,那是正在流淌下来的鲜血。
宇文润抬起手腕瞧了一眼,“小伤罢了,只是蹭破了一点皮肉。”
这一番动静,还是将前厅里面的人们给引了过来,当看到宇文润手上流下的鲜血时,百里于道的脸色顿时成了那火盆当中燃过的煤炭,一片死灰。
四皇子来到百里府赴宴,对于百里家来说,这本来可以说是无上的荣耀,可现在宇文润他却受了伤,这事可大可小,万一被什么人加油添醋的利用了,到时候这无上的荣耀,可就要变成天大的麻烦了!
百里伊人更是气恼地几乎要将手中的帕子给揉烂,这个百里可青,真是蠢到了家,没把人给杀了也就算了,可也总不能连一点伤都没有伤到她吧!愚蠢!当真是愚蠢到了极点!
“四殿下,您这是……”在一众人的窃窃私语当中,百里于道恭谦地开了口,“您这伤是……”
可还不等他的话说完,百里于道的视线就落在了那还蜷缩在地上呻吟不止的百里可青身上,脸色顿时越发精彩了起来。
该不会,该不会这四皇子手上的伤,就是拜她所赐吧!?百里于道顿时感到自己脑中嗡鸣一声,他只能竭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可青?!这是怎么回事!?”
百里秋水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却听到宇文润先自己一步开了口。
“百里大人。”宇文润脸上原本那儒雅的笑意,此刻已经仅剩薄薄的三分,他的视线冷冷地扫过地上的百里可青,“这女子也是府上的人么?”
“是,回禀四殿下,她是……”百里于道那战战兢兢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被宇文润的话又给挡了回去。
“这女子刚才拿了匕首上来行凶,这意图打算行刺皇子谋反之事,不知百里大人打算如何处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宇文润眉心隐隐压低了下去,脸上已经连一丝笑意都看不见了,那俊美清秀的脸上,此刻却隐隐透出一抹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之感。
“行刺……谋反!?”百里于道的胸口猛的一跳,险些就要背过气去,行刺皇子,这罪名可是足以被株连九族了啊!
百里于道双膝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冷汗刷地就流了满脸,“四殿下,其中……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这也是我的女儿百里可青,她……她前阵子在雪地当中滑了一跤,跌到了头,自那之后就疯癫了!她绝不是有意来行刺殿下您的啊!”
在慌乱之中,百里于道胡乱地编了一个看似说的过去的理由,身后百里家的人也都齐刷刷地跪下了,纷纷为百里于道证实着百里可青的确疯癫了的“事实”。
百里于道跪在地上,用力地磕头不止,额前已经隐约可见鲜血从烂了的皮肉当中渗了出来,“四殿下,我们百里家一脉,世世代代都效忠于皇上,臣可以立下血誓,百里家当真没有谋反之心啊!”
百里伊人也煞白了一张娇俏的脸,哭得宛若梨花带雨,“四殿下,可青她是个疯子,求您不要因为她从而怪责到整个百里府呀!”
宇文润唇角微微一挑,上前一步,作势要将百里于道搀扶起来,“百里大人,您误会我的意思了。”
“误会?”百里于道早已经惊得快要魂飞魄散了,现在宇文润说的是什么,他老半天都有些反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