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秋水眉峰微微一挑,神色却是波澜不惊,淡淡瞥了皇甫翌辰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二哥,你要是有看上了的丫鬟,大可以先跟二婶说,再让她来跟我讨人。否则你这么大半夜的自己跑过来,传出去的话坏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名声。”
皇甫翌辰正要开口,又见百里秋水手腕轻轻一抬,把他的话给挡了回去,“欸,还有,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如果你看上的是贴身伺候我的花琼,那我可是一百个不想给的。”
在暖黄的灯光映照下,皇甫翌辰那纤长得甚至要胜过多数女子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一小片阴影,他微皱着眉,半张着嘴,望着百里秋水,眨了眨眼睛,啧的一声,“秋水,你就这么对你二哥我么?当真是小气。”
“有话不直说,藏着掖着,还要故弄玄虚说一半,这小气么……咱们彼此彼此了。”百里秋水微微一笑。
她说的是今晚在前厅,皇甫翌辰在耳边告诉她,让她好好看看自己的东西是不是被人调包了的事情。但对方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身子一歪,懒洋洋地靠回在椅背上,“至于么,不过就是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莫名其妙就把小气这罪名压我头上了。”
看百里秋水只是保持微笑不说话,皇甫翌辰轻咳一声,“快别板着脸了,你这么笑起来,好好的一张脸都跟结了冰似的,是要吓死谁么。真是开不得玩笑,倚红楼的头牌姑娘我都看不上,怎么可能来跟你抢丫鬟。”
倚红楼的大名,百里秋水是知道的,在扬城大大小小的青楼妓院当中,倚红楼无疑是翘楚中的翘楚,别说是里头的花魁姑娘,就算是一般的姑娘,想要去会一会那也是要一掷千金的。可皇甫翌辰却说,就连那的头牌都不稀罕,这位公子哥挥金如土的程度可见一斑了。
正说话的时候,花琼已经将泡好的茶端了上来,送到二人面前之后,就站到了一边伺候。
皇甫翌辰将茶端起来,百里秋水却并不着急去喝茶,对方这么晚了跑到宝旷院里来,总不可能真的就只是为了这一杯茶才是。
“那二哥现在跑来我这是为什么?”
“无聊了,我就不能来找自己家的妹妹聊聊天么?”皇甫翌辰侧过头,薄唇被茶水浸润,浮着一层薄薄的水亮,满脸的无辜。
百里秋水看向他,眉心微微一紧,“只是来聊天么?”
“不然还能有什么?哦,我明白了,三妹妹是嫌这么干坐着无聊,那你想去赌坊,还是倚红楼?我找身小厮的衣裳给你换了,保管没人看得出来!”
皇甫翌辰说的兴致勃勃,百里秋水却觉得自己的额角越来越痛了,她看不出皇甫翌辰有做戏的成分,可是……如果不是做戏,那他这么晚了过来,真的就只是为了……解闷?!
百里秋水装作喝茶,视线却在暗处悄悄打量着他,不管怎么看,眼前的皇甫翌辰都只是一个随心所欲又思维肤浅的公子哥,难道说今晚的事情就只是一个意外?他只是偶尔撞见了那丫鬟偷偷换了勺子么?
可如是只是这样,想法如此浅薄单纯,整日一副头脑简单无所畏惧模样的他,又是为什么不明确站出来揭穿那丫鬟,只是模棱两可的给透露给自己那一句信息呢?
是因为他怕得罪了幕后的人么……这也不太可能,从他对百里于道的态度就能看出,他在百里府当中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无所畏惧,根本不会有什么忌惮才是……
就在百里秋水正暗自沉思的时候,那张妖孽般的脸忽然就放大在了眼前,她心头一惊,思绪被彻底打散,手微微一抖,好在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
“说呀,到底想不想去?”皇甫翌辰眨眨眼睛,距离之近,几乎可以令百里秋水感受到他柔软的眼睫毛轻轻扫在自己脸颊上的感觉。
不得不说,皇甫翌辰真的是生了一张极妖孽的脸,那一双轻轻上挑的狭长狐目,若是长在别的男子脸上,必定会有种不和谐的阴柔之感,可在他的脸上,那一双眼睛却丝毫不会令人觉得有什么不妥。而且只要同这一双眼睛对视过,就很难有人会不被他的魅惑而吸引。
“二哥想去的话那就去吧,只是我对那种地方实在没什么兴趣。”略略垂下视线,百里秋水不着痕迹地自己的身体微微后仰,跟他拉开了一小段安全距离,却又在心里笑了笑自己,不过就是一个长了一副好皮囊的公子哥,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哥哥,这有什么可紧张的。
说着,百里秋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紧,“对了二哥,你是如何进到宝旷院的?”
虽说皇甫翌辰是自己入了族谱的兄长,可他毕竟还是外姓,还是一个跟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男子。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他一个人孤身跑到自己的院子里来,这件事如果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给加以利用,那可就麻烦了。
“翻墙。”皇甫翌辰回答的极其痛快,修长的手指还隔着房门向东侧指了指,“我让人搬了梯子,从外面翻墙进来的。这府里的下人嘴杂,我怕让人看见了又告到母亲那里去。”
百里秋水的嘴张了张,她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皇甫翌辰,也实在太胡闹了!
“我说二哥,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今天折腾了一晚上,我有些累了。”百里秋水揉揉眉心,下了逐客令。
一般来说,听到这句如此明显的话,脸皮稍微薄那么一点的人都应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可皇甫翌辰脸皮的厚度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唇角一挑就从嘴里蹦出了仨字:“不想走。”
就算是有再好的耐性,百里秋水也有些忍不住了,正要再说点什么赶这个厚脸皮的二哥走时,却又见到他从桌脚一处摸起一块东西,“你把这个做好之后送给我,我就不留在这烦你了。”
被皇甫翌辰拿在手里的,是还没有完全压制成形的燃香。
这些日子,为了不让人怀疑,她是从最简单的香料开始,装作重新摸索了一遍,皇甫翌辰拿着的这一份,是她新做的一份,具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只是一份再普通不过的香,也不知道有什么稀罕的,能让他这么想要。
只用一份香就能把人给打发走,百里秋水自然是乐意的,忙不迭地点了头,再三允诺一旦做好就让丫鬟送去,这才把皇甫翌辰给送走了。
临走,将他送到门口的时候,他却又忽然顿住了脚步,冷不丁地回过神来,弯了腰盯着她的脸,竟然探出手又在她的脸上捏了捏,啧啧有声,“三妹妹,你还是吃胖些的好,现在也太瘦了,仔细风把你给刮了去。”
揩完油,皇甫翌辰拔腿就走,只留下百里秋水一个人哭笑不得的站在原地。
这皇甫翌辰,实在是……太让人无计可施。百里秋水摇摇头,自行回到了房间当中。
百里可青现在正在被罚跪祠堂,百里于道的心情也是糟糕至极,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夫人母女多少也该消停一阵,忙过了今天,自己少说也会有十天八天的闲散了。
回到房间,让花琼伺候着洗漱完毕,百里秋水躺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就在百里秋水正沉睡着的时候,静谧的百里府中,位于最僻静处的祠堂大门,却被人给悄悄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祠堂的正中央,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百里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牌位的样式各异,唯一无异的是统统都做工精巧,材质昂贵。牌位的前面摆放着一排蜡烛,最中间的香炉还在冒着袅袅青烟。在那一排排肃穆牌位的注视下,吃力跪着的则是脸色煞白的百里可青。
尽管下人看在她是四小姐的份上,已经放轻了动作,可毕竟她也是挨了那么多下的板子,挨打的地方皮开肉绽,都已经渗出了血珠,血液凝固在内里的衬衣上,令原本柔软的绸布变得坚硬而粗糙,蹭在伤口处,一阵阵说不出的剧痛。
百里可青的双手撑在地上,只有这样,她才可以让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保持平? ,不至于瘫倒下去,凌乱的发丝之下,是一双被恨意染红了的圆眼……
已经这么晚了,她本应该在自己的房里,盖着柔软温暖的被子香甜入梦,可就因为那百里秋水,她现在不但浑身痛得直冒冷汗,还要忍着一身的伤口,跪在这呵气成冰,阴森森的祠堂!
百里可青的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父亲罚了她,可是她根本就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错的,根本就是那令人恶心的百里秋水!
满心怨恨的百里可青,在听到门口处传来的细微响动时,身子微微一震,她想要回头看看是谁来了,可她只要稍微动一动,伤口就是钻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