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这是要最后一搏了,这最后一搏,自然不会是为了我。可先前父皇的意愿,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父皇心里的继位之人偏向于我,倘若没有一个合理的,能够令所有人都信服的理由来将我除掉,六皇兄的皇位岂不是坐的不踏实?”轩辕玄瑞嘲讽似的笑了笑,道。
“母后心里很明白,任何一个令人有丁点怀疑的新帝,皇位都是不踏实的。任何一处,哪怕是捕风捉影的传言,也极有可能会被人借题发挥,用以篡位。她既然是要替六皇兄将这皇位给夺了过来,就一定要让他这皇位做的踏踏实实。只有这个最听话的儿子坐上了龙椅,她才可以一辈子都享受着幕后操纵大权的乐趣。”
“而且母后那人,看似雷厉风行,却是个虚伪至极的人,倘若不将我用一种所有人都信得过的法子给无声无息地除去,她怎么会甘心六皇兄在上位的时候,还要让他背一个为了皇位不惜残害胞弟的骂名?”
轩辕玄瑞笑了笑,不再继续说下去,可眼底的寒意却是一时寒过一时。
他的话说的不错,可这样的轩辕玄瑞,却还是令百里秋水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轩辕晟睿看了他半晌,也只是沉默无言。生在皇家,要时时刻刻都提防着来自身边人的厮杀固然不假,可古往今来,却鲜少有人会遭到自己的母亲迫害。轩辕玄瑞面上看似无恙,心里怕是早就已经心寒到了极点。
“既然知道是冲你而来,切记万事小心。”轩辕晟睿沉声道。
轩辕玄瑞唇角斜斜一挑,“彼此,在母后的眼里,你们安王府和我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母后不肯放过我,又怎么会放过你们?”
马车厚重的帘子外,北风呼啸的声音就像是要将这世上的一切都掀翻,百里秋水沉默着拢了拢衣袖,这应当是甄后最后的动作了吧……
就在这北风呼啸之间,日子又悄悄滑走了几日。皇上的身体仍旧是同先前一般,看不出有半分好转,每日的饮食都需要人磨碎,小心喂到嘴里,全身上下能够动弹的,唯独就只有一双眼睛。
幸而,有轩辕晟睿在宁心殿布置了亲信无数,皇上的安危倒是不必担心,只是看他如今的模样,他的心里仍旧有些酸楚。陪在龙床旁,正小心翼翼将温水喂到他嘴里的梅妃,见到他们二人走了进来,便站起身来,不等轩辕晟睿开口,便将手里的碗递给了他,笑道:“王爷可算是来了,皇上心里怕是早就惦记起了你呢。你在这陪陪皇上,本宫就不打扰你们了。”
同百里秋水走出了卧房门外,梅妃的神态之间这才流露出了一丝哀愁。似是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冲着百里秋水笑了一笑,“这几天都没有睡好,看起来是不是憔悴多了?”
百里秋水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话语之中像是带着几分感慨,“我只是没有想到……我以前还以为,你同皇上不过只是交易,他庇护你,而你的母家则成为他扳倒甄后的有力支柱。 现在看来,难道你同皇上是真有几分感情的么?”
“那就要看你说的是那种感情了。”梅妃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坦然笑道,“倘若你说的是像你和安王一样,缱绻情深的男女之情……同你我也没什么可避讳的,那当真是半点也没有。我对他,的确是有感情,只不过是感激之情。”
“尽管入宫算是断送了我的一生,可我也不能否认,是皇上一直袒护着我,暗处保护着我,让我免于后宫的血腥厮杀,一路平安无忧地活到了现在。我的母家也是因为皇上而渐渐壮大,虽然皇上对我好也是有所图,可他对我的恩情总也不能一并抹杀。”
扫了一眼这清冷的宁心殿,梅妃笑了笑,眼底浮起一抹不该是这个年纪的女子会有的苍凉,“你看看,往日有无数妃嫔,个个都想方设法,使尽浑身解数,为的也不过是得到皇上多看一眼。这宁心殿里,什么时候如此冷清过?”
“自从皇上中了这奇怪的毒,自从那遗诏被皇后宣读了,尽管没有人说,但恐怕所有人的心里,早就已经认定了皇上是好不起来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哪个妃嫔来探视过,反倒是皇后的宫里,门槛都要被人给踏破了。”
梅妃长叹一声,“先前我也清楚,宫里的人情冷暖就是如此,可没想到,他贵为帝王,却也逃不脱这样的人情冷暖。可他不过是中了毒,他只是不能动,却听得到,看得到,头脑里面也想得到。我每天都来陪陪他,总也好过于要让他孤零零一个人。”
“他并不是一个好丈夫,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君主,他实在不该有这样的下场。”梅妃又是轻叹一声,而后将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一回,倘若八皇子能够有本事,彻底将六皇子给压过去,那倒也还好,倘若不能,六皇子继位的那天,咱们所有人,恐怕是一个也逃脱不掉。倘若你们没几分把握,就早早地离开都城吧。”
百里秋水心底不免一热,梅妃的处境,可不比他们要好多少,她却还是能够惦记着她。能够在这深宫里面,结识了梅妃这样的好友,也算是她三生有幸了。正待要开口,百里秋水却见到卢公公走向了这里,手里还端着一碟子糕点。
“卢公公,这种小事,让那些小太监们来做就好,不必你亲自来的。”百里秋水冲他道。
“哎,为梅妃娘娘和王妃端碟糕点,还是累不到奴才的。”卢公公笑道,可那笑在一半的时候,却又转成了一抹略带愁苦的叹息,“现在这宁心殿,是越来越安静了,老奴也没什么事情可做,让老奴跑跑腿,这胳膊腿也不至于一天僵硬过一天。”
皇上的性命安然无虞,可这宁心殿却真的是一天惨淡过一天,百里秋水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卢公公跟着皇上一辈子,见过他最颓丧的时候,也陪着他一步步成为了人人敬仰的帝王,现如今却忽然变得这样凄清,也难怪他会如此叹息。
“有关下毒的线索,到现在还是没有找得到么?”百里秋水问道,“王爷安插在这里的人,也是毫无进展么?”
“不满王妃,从那天起,留在这的人就没有一个疏忽过,可这一天天过去,最终还是连半点苗头都没有。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别说是下毒的人,就算是那毒是从什么地方而来的,都还是不清不楚。”卢公公愁容满面,又压低声音道,“还有那遗诏,老奴****夜夜跟随在皇上身边,都不曾记得皇上写过这样一封遗诏。皇后娘娘手里的那份,八九不离十是……”
之后的话,卢公公不敢说的太过明确,只能化作了一声无奈的叹息。除了叹息又能够怎么样呢,他只是一个阉人,一个奴才,尽管他是皇上身边最红的奴才,可奴才就只是奴才。谁会相信他的话?谁会将一个倒了主子的奴才所说的话放在眼里?他也只能叹息,只能顺从,除此之外,他没有别的选择。
“本宫这****夜夜陪着皇上,也在不停的琢磨,皇上究竟是如何中的那毒。”梅妃正色道,“卢公公你不必如此愁苦,本宫相信,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上是天子,有上天庇佑,有人伤了他,上天也必定会给我们指明一条路。”
“梅妃娘娘说的是,皇上中毒总不会无缘无故。只要我们找得到线索,何愁不能顺藤摸瓜,揪出幕后的那人?”百里秋水道,心下却也是没什么把握。倘若线索与证据这么容易便能够找得到,甄后也未必能爬得到今天的位置。
待到轩辕晟睿探视过皇上,便同百里秋水一起回到了王府。他们二人一离开,这宁心殿便又恢复到了那清冷的时候。梅妃命人多搬了几个火盆来,又命人打来了热水,准备为皇上擦洗身子。
在一片热气腾腾的雾气当中,梅妃一手搀扶着身体僵硬的皇上,一手将浸满了热水的帕子擦在他的肩膀上,轻叹一声,“皇上,你知不知道是谁给你下的毒?倘若你知道,就给臣妾些提示吧。倘若这次皇后娘娘得了逞,您最疼的安王,怕是也要有麻烦了……”
梅妃的自言自语,在这雾气缭绕当中听起来并不那么的清晰,这些天她已经习惯了在没人的时候,同皇上这样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尽管她很清楚,她的自言自语根本不会得到任何回应。她也从来都没有指望过,会从皇上这里得到回应,这只能算是她打发时间的一点法子罢了。
擦完肩膀,梅妃小心地将帕子擦上他的后背,忽然,梅妃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千变万化,最终化作了恐惧与惊愕的混合——她知道了,她知道皇上究竟是怎么中毒的了!
梅妃竭力稳了稳心神,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她要快些擦干皇上的身子,快些离开宁心殿,快些去到安王府,把她知道的真相统统说出来!
就在梅妃正专心擦拭着皇上的身体时,房门却忽然吱呀一声,慢慢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