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廖府的几位兄弟当中,廖少飞是唯一的庶出,自小亲娘又没了,同几个兄弟相比,自身又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因此虽说他也是廖府名正言顺的少爷,但是在廖府当中,却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束缚感。
同样是庶出,可她就……廖少飞轻轻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将那即将浮上来的胡思乱想硬是给压了下去。
一回到廖府,立即便有等在那的丫鬟一脸喜色地告知廖老夫人,说是廖太傅已经醒了。
廖老夫人的心里立即像是落下了一颗大石头,又想起来什么,转头叮嘱廖少飞,“等下见了你祖父,不要提起伊人别送去了庄子上的事情。他才刚醒过来,不要让他有多余的担心。”
廖少飞应了,这祖孙二人才急匆匆地进到了房间。
须发皆白的廖太傅,果真已经醒了过来,正斜靠在床头,脸色仍旧是蜡黄,只不过却不见了那一层可怕的死气。一旁的太医正将一碗汤药端到廖勤之的面前,口中还在说着,“廖大人这次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有一点需要记住,千万不能再令他的情绪有大的波动。”
廖勤之应了声,吩咐下人将太医送了出去,便开始一勺勺地将那药吹凉,喂到廖太傅的口中,让他慢慢喝下。
他并没有开口问廖老夫人他们这次去发生了什么,倘若是令人痛快的,想必廖老夫人进来之后自己就会开口。
廖太傅撑了撑眼皮,有些有气无力,“宛如的丧事……”
“亲家操办的很好,宛如这孩子命薄,既然是意外那也是没法子的事,你也不要再多想了。”廖老夫人垂下眼帘,给他掖了掖被角,又问道廖勤之,“怎么不见悟奇?”
廖勤之哦了一身,动作仔细地将最后一勺药喂到了廖太傅的口中,太医先前说的果真不假,在服下这碗药之后,廖太傅的脸色果真好了许多,“大哥耐不住性子,出去找四弟了。”
廖老夫人点点头,正待要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到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廖勤之眉心一紧,正待要派人去外面拦住他,不料还不等他开口,那一阵滚雷似的脚步已经冲进了房间,廖悟奇的一张脸上布满了怒意——
“那百里府当真是半点也不把我们廖府放在眼里!姑母还尸骨未寒,就已经急着把伊人给赶去庄子里头了!好歹伊人也是堂堂正正的嫡出血脉,是我们廖家的外孙女,怎么能受这种屈辱!?”
廖老夫人的脸色已经铁青了,廖悟奇的这火气爆发的太快,她刚做出一个让他噤声的手势,他却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全都抖了出来!
廖少飞的手也有些尴尬地停在了半空当中,他一介文弱书生,想要拉住廖悟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伊人被赶去庄子!?”廖太傅两只眼睛瞬间瞪了起来,“宛如才刚丢了命,我的外孙女就被赶去了乡下庄子!?这百里府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这一句愤慨至极的话尚说完,廖太傅便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那原本就已经蜡黄了的脸色,此刻则更加憔悴万分。
“祖父!”廖勤之连忙上前拍打着廖太傅的后背,“我马上去将太医请回来!”
“不必了!”廖太傅颤巍巍,却又愤慨十足地猛地一挥手,紧盯着廖悟奇,“你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说!”
冷不丁被这么一问,廖悟奇立即支支吾吾了起来,一见到他这幅模样,廖太傅心里立即明白了个透彻,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似乎有什么牢牢结成团的东西,梗在了胸前,上不来又下不去。
想到这些年,百里府向来都对廖府恭敬有加,可现如今……他的女儿不明不白的死了,外孙女又被赶了出去,他们已经不把他这垂垂老矣的太傅放在眼里了!
廖太傅的怒火在一瞬间窜到了顶点,胸口那越来越膨胀的窒息感也在这一瞬间到达了顶点——他痛苦地捂住胸口,两只眼睛圆瞪到了极点,喉咙当中一阵呼噜噜的痰声,身子竟猛地一僵,圆瞪着眼睛没了呼吸。
“老爷!?老爷!?”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廖老夫人瞬间愣住了,随即便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扑倒在廖太傅的尸首上痛哭了起来。
廖勤之手一抖,撞翻了一旁的药碗,那啪嚓一声像是一道惊雷,他猛地转过身,冲着那呆愣住了的廖悟奇吼道:“你——!你真是我的好大哥!祖父他根本受不得气,你却非得要把那些听不得的事情拿回来说!你——”
向来伶牙俐齿,永远都是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的廖勤之,现在也没了原先的那沉稳。廖悟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良久,竟咆哮一声道:“祖父这是让百里府的人给活活气死的!你们等着,我绝不会让祖父他死不瞑目!”
“大哥!大哥!”被一头冲出去的廖悟奇撞了个头晕眼花,廖少飞的手徒劳地在空中抓了一把,却还是扑了个空。
廖勤之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低喝一声,“他必定是去百里府闹事了,快去把大少爷给我拦回来!”
廖勤之一句话,立即便有人冲了出去,可当他们回来之后,却是一个个表情惶惑。廖悟奇没有去到百里府,甚至就连附近,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廖悟奇这冲动的跑出,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第二天。百里府内。
在这已经冷清了许多的百里府当中,只有初春绽放的花儿开的热热闹闹。年前,花琼也在宝旷院里头栽了几颗,花儿一开,满院子的香气。
暖洋洋的午后时分,百里秋水向来都有小憩一会儿的习惯,枕着这醉人的花香,百里秋水的困意一点点地浮现了上来。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眼前落下一道黑影,再低头一看,一只锋利的匕首已经抵上了她的喉咙。
在房间另外一侧,同样也有一名黑衣人,以同样的姿势,将一柄锋利的匕首抵在了脸色已经煞白了的花琼的脖颈处。
“百里秋水,有个地方,你必须要去一趟了。”黑衣人开了口,声音低沉且冰冷。
“这可不是邀请别人应该有的方式。”百里秋水斜睨了一眼那黑衣人,语气平静,“我可以跟你们走,可我的丫鬟你们不能带走。反正让你们来的人,要找的也应该是我一个人。”
花琼一急,禁不住喊了出来,“不成!小姐——”
话只说到一半,花琼便察觉到那匕首又向自己贴近了几分,赶紧牢牢地闭紧了嘴巴。
百里秋水身后的黑衣人扫了一眼花琼,从袖中掏出一只手帕,“你果然识相的很,不过你诡计多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暂且得罪。”
说着,那黑衣人便将手帕捂到了百里秋水的脸上,即刻之间,便看到她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意识渐渐恢复,又尚且有些朦胧的时候,她嗅到了一丝香气。
这香气是脂粉的香气,却因为是上等货的缘故,却丝毫也没有令人觉察到俗艳。在这朦胧当中,百里秋水缓缓撑开了眼睛,待到看清楚这周围的布置时,她还是禁不住有些意外。
她被安置在了一间装饰典雅的房间当中,整个房间一尘不染,摆的放的,样样都是不俗之物,而她,则正躺在一张上好的梨花木雕床上,身上还被人给贴心地盖上了被子。
这待客之道倒是还不错,百里秋水又将眼睛阖上,待到米药残存的晕眩感彻底消失,这才慢慢坐了起来,见到桌上放置着茶水,便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正喝的时候,只听到房门吱呀一声,一个人影走了进来。
“你不怕这茶水有毒么?”进来的男子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在她斜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要想让我就这么死了的话,你们也就不会这么费尽心机地把我从百里府绑来了。早在我的院子里头一刀就能解决了的事情,何必要拖拖拉拉到现在。”百里秋水笑了笑,视线扫过眼前男子的脸,四表哥廖无云,好久不见了!
这男人的长相,怕是百里秋水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最为俊美的一个,只不过这种俊美,同皇甫翌辰却是两种感觉,眼前的男人更为阴柔,又偏巧生了一双细长上挑的桃花眼,似笑非笑之间,由内而发散发的那一丝魅惑,竟给人一种雌雄莫辨之感。
“你说错了,不是我们。”他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借给他们这一处地方,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他的视线在百里秋水的脸上扫了几眼,又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你长的很特别,和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我喜欢美的东西,要不是你是别人先预定下来的,我还真舍不得让你去送死。”
“四表哥这是什么话,你贵为廖府四少爷,想要什么东西不能轻而易举的得到?”百里秋水淡淡一笑,眼前的男人却在瞬间脸色一变。
他眯起了一双眼睛,探询地目光扫在她的脸上,“你是怎么知道的?”
廖无云心中实在纳罕,他从来都没有和他这名义上的表妹见过面,她又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你要是回答的有趣,或许今天我可以保下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