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鬟百里秋水是认识的,是二夫人房里的人,当即便让人把她给迎了进来。听到小丫鬟说,是二夫人有事情要找自己,当即便让花琼暂时把挂花灯的事情放到一旁,来到了二夫人的广鸣院。
“三小姐,二夫人就在后面的小楼上等着您,您快些过去吧。”说罢,那丫鬟便腿去一旁,“奴婢这就去准备三小姐的茶。”
在二夫人的广鸣院当中,是有一处专门被当作了藏书之处的无名小楼,上面放满了二夫人嫁来百里府时所带的书籍,除此之外,在百里云海离家出走之后,她又将他留下的书卷字画也一并收在了这里。
平时,二夫人总会时不时来到这小楼上,只是每次都不让仆从跟随自己一起上去,即便是能进入到其中的下人,也不过是掐着时间,上去帮忙换一壶茶水罢了。
小楼的一层是空的,除了零星的摆设装饰便无其他,二楼与一楼的距离则是超出了寻常的楼层,颇有些空中楼阁的意味。
百里秋水脚步轻缓地上了二楼,放眼望去,满眼的字画藏书,笔墨纸砚,在临窗处,放置着一张并不算大的桌子,上头的茶水显然已经凉了,两只圆凳孤零零地等在一侧。百里秋水环顾了一周,这二楼并不大,也没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怎么却不见二夫人呢?
“二婶,二婶?”百里秋水唤了两声,又见那通向后面露台的小门是半掩着的,便意味二夫人一定是在这里待得太久,去到了二楼透透气,于是也推开那小门,去到了露台。
这地方说是露台,其实也不过就是半人高的木栏围了一圈,从墙壁到木栏的距离也不过两米。
这么小的地方,却仍旧不见二夫人的踪影,只不过在眼前那木栏之上,突出的一颗钉子上,那一片细小的绸布却在瞬间令百里秋水目光一缩,“不好!”
花琼尚未反应过来,百里秋水已经两步跨到了木栏边上,向下一望,身体即刻间便在这寒风当中僵住了——
前不久还好端端同自己笑着交谈的二夫人,此刻正仰面朝上,四肢无力地摊开在身体两侧,头微微侧向一旁,一双已经空洞蒙尘的双眼却直直地盯着楼上的位置,像是不甘,更像是疑惑。
在二夫人的身下,一汪鲜血还在缓慢地蔓延着,将她身下那条冰冷坚硬的石子路印染成了通红。
“怎、怎么会是这样……二夫人怎么会……”赶上来的花琼一看,顿时惊得面无人色,险些就这样直接瘫软了过去。
百里秋水眉心重重地沉了下去,目光死死地凝在那显然已经没了气息的二夫人身上,寒风从她的耳畔吹过的细微之声,在此刻竟翻涌成了惊涛骇浪一般的嘶啸!
她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了那木栏上,薄薄的指甲在那已经有些年岁了的木栏上留下了几处浅浅印痕,手指骨节处泛起的一丝青白寒光,一如此刻她的脸色。
不对,事情不该是这样!百里秋水手上的力度隐隐又加重了几分,她记得清清楚楚,在前世,二夫人不该死在这个中元节啊!可为什么……到底是因为什么,二夫人又是怎么摔下了这无名小楼的?!
这疑问从她的脑中冒出来,却连半分能够令她思索的时间都来不及,便听到身后一阵哐当哗啦的脆响,伴随着那热气袅袅的茶水混着瓷片碎了一地的,还有那丫鬟春杏的尖叫——“二夫人!不好啦——快来人啊!三小姐把二夫人推下楼啦!”
百里秋水身子微微一震,刷地转过身来,她立即想明白了什么!
花琼也是一愣,随即便气得脸都有些扭曲了,指着春杏的鼻子,“这么污蔑栽赃,不怕下地狱被拔了舌头吗!?我们小姐来到的时候,二夫人就已经摔下去了!”
春杏显然没打算听花琼的辩解,仍旧是一脸惊恐,倒退着,尖叫着,不断地高声喊着,是百里秋水将二夫人给推了下去。
百里秋水目光微微一沉,却是沉住气,缓缓上前一步,劈手便是一巴掌狠狠地挥在了春杏的脸上!
她从小是粗活做习惯了的,力气自然也大,这使出了十成力气的一巴掌挥在脸上,打的春杏一瞬间便断了那尖叫,脸颊红肿了半边,嘴唇也破了,狼狈地流出了一丝血迹。
“打你是因为你太吵,二婶出了事,这是百里府的大事,不需要你这么撕心裂肺地号丧也照样会有人赶来处理。”百里秋水一脸冰冷地掏出帕子,擦了擦自己方才伸出去的那只手,“不想再脏了我的手,你最好识相一些闭上你的嘴。”
说着,百里秋水又是冷冷一扫眸,唇边挑起一丝异样地冷笑,“更何况,你们如此费力地布置好了一切,不就是为了将我抓个正着么。可我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要将无辜的二夫人牵扯在其中……”
春杏捂着脸,身子一僵,随即视线躲闪着,“三小姐在说什么,奴婢半点都听不懂,奴婢只知道自己亲眼看见,是三小姐把二夫人给推了下去的!”
“亲眼?好,当真是好的很。”百里秋水唇畔的清冷笑意又加深了几分,那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双眸当中,却隐约窜起了一抹冲天的火光!
这一世她同二夫人的感情,不像是前世那样的疏离单薄,二夫人同皇甫翌辰在此世更算是与她有恩,既然这恩情无法在二夫人活着的时候回报,那么这次,她绝不会就这样看她死的不明不白!
说话间,只听得外面一阵闹嚷嚷地声音传了过来,春杏的脸上闪过一丝宽了心的神情,那一阵闹嚷过后,在一阵脚步声过后,卫妈妈出现在了无名小楼的二楼,“三小姐,夫人让您下楼去。”
毫无疑问,这夫人指的应当就是大夫人了,这么快就赶了过来,看来对方还真的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随着卫妈妈下了楼,仍旧带有几分病色的大夫人,已经坐在了一张临时搬来的椅子上,见到她来,那脸上悲切的神色还没有散去,拿帕子点了点那并没有多少泪的眼角,“秋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一来,你二婶就摔到了楼下?”
看到大夫人那悲切神情之下掩藏着的一丝得意冷笑,百里秋水心中便已经明白了个大概。怪不得,怪不得大夫人要对付的是自己,可最先遭遇毒手的却是二夫人——先杀了二夫人,掌管百里府的权利自然就会回归到大夫人手里;而二夫人一死,自己又恰好被二夫人的丫鬟“看了个正着”,紧接着就可以借刀杀人,污蔑自己一个谋害婶娘的死罪!
百里秋水暗暗攥紧了掌心,她盯着眼前的大夫人,目光是从未有过的阴冷,大夫人果真是毒辣到了极点!她要害自己,尚且还有些说的过去的理由,可只不过是为了这临时掌家的权利,她就如此轻松地便将二夫人给杀害了!
还没等到百里秋水开口,忽然,她的目光轻轻一颤,皇甫翌辰到了。
他先前应当是在沐浴,身上的衣裳还有些杂乱,那泼墨一般的发,还在湿答答地滴着水,一双眼睛通红,两片唇却是苍白到了极点。
在他的身后不远处,紧跟着而来的还有四人,百里于道同百里伊人,百里云海则不无心疼地搀扶着苏青青——见到这,百里秋水的目光又是一沉,他分明是已经得知了二夫人的死讯,脸上没有半分的悲切倒也罢了,却还要带着那个令二夫人心寒到了极点的苏青青来看她最后一眼!
原以为皇甫翌辰会崩溃,会嚎啕,可令人没想到的是,皇甫翌辰竟撑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死命紧咬着牙关,噗通一声便跪倒在了二夫人的面前,那颤抖着从胸腔当中发出的一声“娘”,令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他跪下来,捧起二夫人已经僵硬了的身子,手指颤抖着,想要将二夫人睁大的眼睛阖上,可无论他怎么做,他的手一次次抚过,二夫人那一双充血的眼睛始终圆睁。
百里秋水轻轻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二哥。”
听到她的声音,皇甫翌辰的嘴角扯开一个令人看了都要心碎的笑,他目光空洞地转过视线,“秋水,母亲她的眼睛合不上,合不上啊……”
“二哥。”百里秋水将自己声音放轻柔,心下却也禁不住泛起一丝酸楚。丧母的痛,她在前世也经历过,在这种时候,无论别人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统统都不能起到一星半点的作用。
百里于道的脸色也很是难看,问到一旁的大夫人,“怎么回事,好好的二弟妹怎么会失足从楼上摔下来?”
他的话刚一问完,那叫春杏的丫鬟立即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手指向百里秋水,“老爷!二老爷!二夫人不是失足,她是被三小姐从楼上推下来的!这是奴婢亲眼所见!”
百里伊人立即呵斥道:“我三妹妹怎么会做这种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奴婢怎么敢隐瞒各位主子?!是奴婢上楼去送茶,亲眼看见三小姐将我们夫人推下去的!我们夫人死的冤,求老爷、二老爷严惩凶手,不能让我们夫人死不瞑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