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宇文润的脸色又是一变,冷冷地斜睨了一眼大夫人母女,一字一句道:“父皇难道不觉得此事很是蹊跷吗?这两个所谓的人证,破绽百出,儿臣倒是觉得,他们更像是被什么人给买通了,借着污蔑三小姐,来为真正的始作俑者开脱!”
听完宇文润的话,皇上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就像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天气。一时间,殿内的气氛立即便因为皇上的脸色而压抑了下来,众人均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百里秋水也以一副惶恐神态垂下了头,但她却分明从皇上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轻松。她低垂下了视线,唇角轻轻勾起一丝冷笑。她明白,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一颗汗珠出现在了康贵妃的额角,沿着她那丰腴的脸部线条悄悄滚落了下来,就在那汗珠滴落的一瞬,只听到皇上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不无阴鸷地开了口。
“好一个百里昔年,因自己玩忽职守铸成大错还不知悔改,更是不择手段买通人证,企图栽赃嫁祸他人来蒙蔽朕,为自己开脱。如此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之人,朕当真是连一天都多留不得了!”
大夫人同百里伊人身子一僵,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见百里伊人的身子开始忍不住簌簌发抖,宇文凇脑子一热,“父皇,儿臣——”
“住口!”康贵妃柳眉倒竖,猛地扯了一把宇文凇,“你父皇在做决断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在旁边插嘴了!?退下!”
“陛下,陛下——”脑中惊雷之声渐渐散去的大夫人,在亲耳听到皇上的这番话之后,顿时乱了神智,她竭力维持着面上冷静的神色,“陛下,此事绝对和昔年没有关系,臣妾求陛下您再好好调查一番,不要冤枉了他啊!”
“冤枉?现在事实不是已经很明确了吗?”皇上冷言道,“百里昔年这玩忽职守之罪既定,他贻误救灾,将万千灾民性命视于不顾,他这种种罪名,还需要朕重新为你一项一项罗列而出吗?”
百里伊人彻底慌了神,她颤抖着唇,吐出的话都像是被心底的寒意给冻僵了一般,“陛下,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隐情,大哥他对陛下忠心不二,臣女可以性命担保啊陛下!”
“百里夫人,你有时间在朕的面前,为那不争气的百里昔年求情,倒不如省下时间来,好好从头管教一下你这不忠不孝的女儿。”皇上沉着脸,脸上带着一抹薄怒神情,一字一句当中都透着一抹不见血的狠厉,“传朕旨意,罪人百里昔年,斩立决!”
百里伊人脸色刷的一白,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一般!她想不通,她真的想不通!明明是她们所做的证据更加可信,为什么皇上却还是被那个小狐媚子的三言两语便给说动了,难道她真的有什么狐媚之术不成?!
见到百里伊人那摇摇欲坠的模样,百里秋水的眼底划过一抹冷冷笑意。
说到聪明这一点,百里伊人的确是同龄女子当中的佼佼者,可她的聪明,却聪明的太浅薄。至少现如今,她不懂揣摩为人君者的真正心思。她以为有人暗中助了一把,做出了这些看起来货真价实的证据,就可以为百里昔年开脱,这可当真是愚蠢的有些可笑了。
证据再如何真,再如何多,再如何对准了她百里秋水,但只要有任何一丝明确疑惑模糊的证据能够证明这次的始作俑者并不是她而是百里昔年,皇上就比必定会将手中的刀对准百里昔年的脑袋砍下。
至于理由,也实在再简单不过,对于天下百姓来说,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更倾向于相信,这件事是负责运送粮食的百里昔年所为,而不会有人相信是她这样一个无钱财无地位的小庶女,只是为了一时之气而设计的一场阴谋。
证据指向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舆论更容易指向谁,皇上就更倾向于将谁拿来定罪!
康贵妃心中也不甘,只是现如今皇上已经下了旨意,她当下求自保都来不及,实在是无心再去顾及大夫人他们了!
宇文凇心里想的却不及康贵妃理智,一看到百里伊人那摇摇欲坠,随时都像是会崩溃过去的一张娇弱面容,他心中的不忿便越发严重。当即脸色便有些难看,不经意当中,从他口中说出的话,甚至有了几分出言不逊——
“父皇,儿臣当真是不得不说一句了,现在连一个确凿的证据都不曾找到,父皇便这样定了百里昔年的罪,这件事若是传扬开来,难道父皇就不怕其他的臣子也跟着寒了心吗?!”
这话一说出口,百里秋水的眼底便忍不住浮起一抹讥讽的冷笑,这三皇子,当真是被女色给迷晕了头。皇上已经解决了这一难题,他却要拿其他的臣子来威胁他,原本在皇上的心里,这三皇子的份量还不算太轻,经此一事之后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
见她暗暗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宇文润立即心领神会,“三皇兄,你如此误解父皇,就不怕令父皇寒心吗?这次百里昔年负责的便是救灾粮的运送,途中出了任何问题,都同他脱不了干系,别说是父皇如今已经有了证据,就算是没有证据,这责任也应当由他来一力承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被人在百里伊人的面前反驳,宇文凇立即有些恼羞成怒。
“够了。”皇上眉心紧拧,显然已有了几分薄怒,等他看向宇文凇时,眼眸当中射出的几分责备有些令人不寒而栗,“身为皇子,连什么话当讲什么不当讲都分不清,当真是丢人现眼!这件事同你没有任何关系,朕现在也不想要看到你。”
“父皇,儿臣——”宇文凇满腹的不忿,最终却还是不敢再多言什么,只得悻悻然道了句,“儿臣告退。”
在康贵妃的怒视下,宇文凇逃也似的离开了墨琼殿,皇上的怒意却尚未消散,又将余怒的矛头对准了宇文易,“你也是一样!相处这么久,竟然都意识不到那百里昔年是能力如此浅薄又如此无能之人!方才还同你那没出息的三皇兄一起大放厥词!真是令朕失望至极!”
宇文易一个愣怔,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胸口无端便生出了了一股浓重的懊恼。这么多年,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不知费了多大的努力,才从那个不受重视的,出身低微的皇子一步步爬到了今天,成为了皇帝最为宠爱的几个儿子之一,可现在——
“父皇教训的是,是儿臣阅历尚浅,识人不清,以至于被人蒙蔽。方才儿臣也是冲动了些,还请父皇原谅。”只一瞬间,宇文易便将眼底的那一丝冰冷不忿给完好地掩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无比诚恳的神情。
他的伪装,向来都是一等一的,在看到他脸上那无比诚挚的神情,皇上的怒气便也消散了不少。只是当他抬起头,对上百里秋水那双如同清泉般清冷澄澈的眼眸时,他的心便禁不住一抖。
尽管没有任何证据,可他的脑中却本能地跳出了一个想法——从百里昔年运送救灾粮,再到现在被彻底定了死罪,这一切,全都是她百里秋水一手策划而成!
而且,在这场谋划当中,她还有着一个强大的同谋……宇文易竭力掩饰好自己眼底的惊愕,心中却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宇文润怎么会同她合谋在一处,他们两个,又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信赖?!
先前他的确也有些察觉出宇文润对百里秋水的不同,但他却没有想到,那并非只是浅薄的好感,而是……若不是彼此信任到了一定的程度,怎么会联手设计了这样一场随时都有可能将自己性命搭进去的计谋?
宇文易微微一凝眉,将眼底窜上的一抹诡谲怒火给压了下去,令他自己都感到愕然的是,在此刻这翻涌不止的懊恼当中,竟然还夹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想不出是从何而来的酸意……
就在宇文易也跟在宇文凇的身后离开墨琼殿不久,那哭号不止,求皇上收回成命的大夫人母女二人也被赶了出去。至于那作为人证的两个人,也已经被下令,拖出去乱棍打死。
方才上演过一场闹剧的墨琼殿,现如今便安静了下来。在皇上再次开口之前,董皇贵妃却抢了个先。
“皇上先前险些冤枉了这三小姐,现在虽说是有惊无险,可她年纪轻轻的却受了这样一场惊吓,皇上难道不打算做些什么,好给这丫头来压压惊么?”说这话间,董皇贵妃只淡淡瞧了一眼百里秋水,对于皇甫翌辰则是连一丝眼角余光都不给。
从今天一事便不难看出,这百里秋水不光是个聪明过人的,还是个沉稳从容之人,有她陪在皇甫翌辰的身边,多少会令她放心许多。既然是想要拉拢,那么她不妨在这时候送她一个顺水人情。
同皇上说完,董皇贵妃又微笑着看向了百里秋水,“让你受惊一场,你想要什么弥补你受到的惊吓,都尽可以开口,想必陛下也不会太过小气。”
郭淑妃视线轻轻一转,当下也露出一丝笑意,“皇贵妃说的当真不错,陛下是该赏点什么,来给她压压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