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皇甫翌辰的神情倒是轻松自在,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等一下入宫之后会面临什么,倒是百里秋水有些心事重重。
过了不久,马车便飞速地驶入了宫中,有早已经等在那里的宫人示意他们跟着他前行,皇甫翌辰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皇宫当中的亭台楼榭,还有那高高的红墙,时不时同一旁的百里秋水点评几句,竟像是踏青游玩来了。
走了一会儿,百里秋水隐约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大夫人母女入宫来求助的人是康贵妃,康贵妃所在的长信宫刚刚就已经被他们甩在了身后,看这宫人领他们前行的方向,倒像是……
“这位公公,贵妃娘娘的长信宫还有多久才能到?”
领路的太监长了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人倒还算是客气,听闻她这么说,解释道:“三小姐搞错了,咱们要去的地方不是贵妃娘娘的长信宫,咱们这是要去陛下的墨琼殿。”
果然是这样,百里秋水谢过了那太监,心下却微微提防了起来,正揣摩着大夫人她们这次会如何设计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听到那太监说出这是要去往皇上所在的墨琼殿时,一旁的皇甫翌辰眼眸微微一亮,随即神色当中多了一抹异样,却又一闪即逝。
跟在那宫人的身后,终于,他们来到了墨琼殿,在宫人禀报过之后,二人便微微低着头,低垂着视线,毕恭毕敬地走了进去。百里秋水脚步稳稳地行至正中,恭敬跪地行礼,“臣女百里秋水,叩见陛下,叩见贵妃娘娘。”
一进到这墨琼殿当中,百里秋水只是扫过一眼,便已经将其中看了个大概。
站在她眼前,身着龙袍的男子,两鬓已经有些斑白了,一双眼睛却仍旧精光四射,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就算他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这里,也会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
而在他的身边,那位体态丰腴,装扮华贵的女子,百里秋水也是认得的,这一身珠光宝气,长相富态的女子,除了康贵妃还能有谁?至于紧跟着康贵妃站在一处的宇文凇,她更是忘不了,好好的一名皇子,前世若不是太过沉溺于对百里伊人的痴恋,浪费了大把的时间与机会,又怎么会轻易便被宇文易给设计到丢了命?
大夫人母女也出现在了这儿是自不必多说的,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四皇子宇文润同九皇子宇文易竟然也会在这里。
从他们进到墨琼殿的那一刻起,她便能察觉到宇文润在看向自己时,那不无担忧的目光。显而易见,这次大夫人他们想必来者不善啊……
只不过,令她好奇的是,在他们到来之后,皇上那探寻的目光便对准了自己,对于一旁的皇甫翌辰,却只是漠然地扫了一眼便罢,那种漠不关心与毫不在意是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就好像对于他来说,这皇甫翌辰就和这殿里摆着的任何一样物件没有区别。
她也是有过孩子的人,对于父母来说,看到这同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即便是不够爱,也不应当会有如此冷漠的神态才是……
在她对此狐疑的时候,皇上也望着她,眉心之间多了一道细微的折痕,先前在这二人来之前,他已经听康贵妃草草将事情交代了一遍,现如今见到了这百里家庶出的三小姐,他却怎么也不能将这举止大方有礼,姿态不卑不亢的女子,同那个恶毒狡诈的庶出小姐联系在一起。
至于那同她一起来的皇甫翌辰……皇上的目光微微冷了冷,倘若不是因为牵扯到救灾粮一案,他绝不会让他就这样出现在这里!
“你便是百里府的三小姐,百里秋水?”皇上开了口,语调有些阴沉,隐隐透着一抹不动声色的威慑,“你勾结府中二少爷,对自己的大哥栽赃嫁祸,险些令朕杀错了人,你可知罪?!”
百里秋水目光微微一凝,低垂着的视线微微一挑,这才落到了那一旁遍体鳞伤,血肉模糊的两名侍卫身上。
“回禀陛下,臣女扪心自问,从来都不曾做过丝毫勾结陷害之事,臣女何罪之有?”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紧,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陛下,看来这百里夫人她们说的果真不错,这位三小姐不只是阴毒狡诈,胆子更是大的很,当着您的面都能如此理直气壮地撒谎。”康贵妃拧眉,似是十分不喜地摇了摇头,目光严厉地看向了百里秋水,“你以为你做的那些龌龊之事,当真能瞒天过海吗?”
“在你来之前,本宫就已经将你买通了的人从牢狱当中提了出来,他们已经把你们的所作所为在陛下面前说了个清楚,事到如今,你们还想要狡辩吗?”
康贵妃的话说的倒是义正言辞,看起来就像是真的想要还这件事一个公道,可在她这正气凛然的面容上,那一双眼眸深处,却是时不时闪烁着一道冰冷幽光。
之前她也曾派人探听过皇甫翌辰这流落在外的皇子,所得到的回复也尽是些二世祖,纨绔公子之类,就连亲眼见过他,与他接触过的宇文凇,每次同自己说起时,也都会带着三分瞧不起地说他是只绣花枕头。
按理说,像这样一个没用的人,即便是皇子,也犯不着将他放在心上,可只要一想到他是董皇贵妃的儿子,她的心里就始终还是有些不放心。直到今天真正地见到了皇甫翌辰,她才肯定,自己这次顺水推舟卖给大夫人的人情没有错。
只凭他这幅模样,她便不敢相信他真的只是一只绣花枕头。他的身世扬城人尽皆知,他自己自然也是知道的,倘若他真的是胸无半点心计,在来到这墨琼殿,见到了自己的生身父亲,又怎么可能会如此的镇定?
只听康贵妃说完,百里伊人又含着泪,上前一步,面色恳切,“三妹妹,如今已经证据确凿,你还是及早认个错吧!你自己不懂事胡闹倒也罢了,这次连二哥都被你牵扯在了里面,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容不得你们抵赖什么的呀!”
百里秋水眉心微微一紧,“大姐姐,我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情,你要让我如何承认?”
说罢,百里秋水又看了一眼皇甫翌辰,“至于二哥,这更是荒谬,整个扬城的人谁不知道这百里府的二少爷终天流连青楼楚馆赌坊酒肆,像这样一个终天只知道享乐的人,怎么可能会去陷害一个跟自己根本毫无利益牵扯的人?”
“与他无关?那这银子是从哪里而来?”大夫人面色愠怒,抬手便将手里的一包银子掼到了地上,“这二人就是随着昔年一同押送粮车的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作何狡辩?!”
康贵妃斜睨了一眼的地上的那二人,开口道:“方才陛下也已经听到了,这二人可是亲口承认,是你百里家三小姐拿了这些银子,去收买了他们。这银子若是一般的,尚且还能怀疑是有人要污蔑你们两个,可这上面却有明明白白的宫中印记,一般人可是得不到这银两的。”
被大夫人愤怒砸下的银两,七零八落地洒在眼前,有的恰好整体翻了过来,看清楚背后那印记,百里秋水眸光一寒——这些银两不同于一般的官银,底部除了有官府的印记之外,还有着特殊的记号,这批银两第一手经过的,必定是皇宫当中的人。
而在百里府当中,能够同宫中扯上关系,能够将这簇新“宫银”拿到手的,显而易见,只有皇甫翌辰一个。
百里秋水胸口微微一颤,下意识地同一旁眉心紧拧的皇甫翌辰对视了一眼,这一回,看来不只是有人要对对付自己,还有人也把主意打到这上头,想要借机来对付他!
“陛下!”不等百里秋水开口,百里伊人便已经含着泪又跪了下来,“臣女清楚,三妹妹是怕陛下责罚才不敢认罪,可是陛下,如今不管她认不认,这证据都已经确凿,还请陛下明鉴,先放了我大哥吧!”
百里伊人这凄楚可怜的模样,顿时令一旁的宇文凇心都要碎了,二话不说便挺身而出,“父皇!这百里秋水一看便是狡诈阴狠之人!大小姐母女仁义,对她步步退让,但她却因心胸狭隘而做出如此恶毒之事!对于此等小人,父皇可绝不能放过啊!”
“三妹妹,我明白你的心里一直都是在嫉恨着我和大哥的,可你有什么不满也该冲着我们两个来才是,实在不该在这救灾粮上动手脚啊!”百里伊人哽咽着,“大哥即便是冤死了,他好歹也是你心中的仇人,可那灾区的无辜百姓呢?那千千万万条无辜性命,也和你有仇怨吗?”
“因为自己心中的一丝仇怨,便认心让千千万万条无辜性命来陪葬,三妹妹,你可当真是对得起这恶毒二字呀!”
百里伊人这番痛斥慷慨陈词,看起来像是真正为百里秋水感到痛心,可从她开口之时,那眼眸当中闪烁的寒光便不曾消失过!
当今的皇上在对待百姓之事上,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她笃定,只要将那些受了灾的百姓牵扯进来,那皇上就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了她!百里秋水的结局,就只能……身首异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