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熙攘的街道趋于安静。除却隐于树影之下的嘹亮蝉鸣,只有三两行人在烈日之下行色匆匆,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高温烤没了气性。
坐落于商业街一角名为“竹里馆”的咖啡店,仅凭一面玻璃墙便将夏日的燥热隔绝在外。中央空调向室内吹送着清爽冷气,蓝调音乐在空气中悠然流淌,设计简约又不失时尚的卡座里时不时传出低声笑语,氛围轻松而惬意。店里的一面墙上挂着52吋的电视机,虽然常年播放各类时尚资讯,但声音从未开过,默契地维护着店内安静的环境。
林青枝将刚煮好的卡布奇诺和拿铁小心翼翼地摆上托盘,从吧台端向卡座。路过电视机时她不经意间抬眼,却发现电视里正在播放索罗贝尔设计奖颁奖典礼。正从主持人手中接过奖杯的女孩笑容甜美,乌黑如缎的长发随意披散在水绿色的一字肩晚礼服上,更显气质温润优雅。
林青枝看得出神,不知不觉已走到了要送的卡座,谁知脚下一不小心磕到台阶,托盘上的两杯咖啡便倾倒泼了客人一身。对方反应迅速立即起身躲开,但浅灰色的西服仍是遭了大殃。
“对不起!”林青枝脸色巨变,她连忙扯出桌上的纸巾去擦,桌子另一边的人已然出声呵斥。
“你怎么回事?叫店长过来!”身着白色西装的眼镜男神色气愤,不知不觉大起来的声音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林青枝面色苍白,一声不吭,只是低着头小心地用纸巾一点一点浸干客人身上的咖啡渍。
“十分抱歉,我们会立即为两位重新煮咖啡,本次消费全部免单。”店长欧立夏闻声而至,一面道歉,一面从林青枝手里接过擦咖啡渍的工作,“这位客人的西装,我们也会——”
“我赔不起。”还不等他承诺赔偿,林青枝却率先抢白。
欧立夏一愣,眼镜男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刚要发作,却被“受害人”扬手制止。
“为什么赔不起?”略带沙哑的嗓音慢条斯理地响起,林青枝这才第一次抬眼看向被自己泼了一身咖啡的客人。这位客人看上去大约30岁,眉目俊秀,鼻梁高挺,明明是一副很好看的模样,但不知为何看起来却让人有点害怕。
林青枝吞了口口水,完全无视欧立夏频频使来的眼色:“你的西装牌子是Armani Prive,阿玛尼的高级定制品牌,基本价是人民币5万元起,而且它的质地摸起来像纯羊毛的,我估计全套价格至少在20万以上,我是真的赔不起。不过如果只是干洗费的话,我倒能够全权负责。”
“你竟然知道Armani Prive这个牌子。”对方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林青枝尴尬地笑了一下。
“说得倒理直气壮,赔不起就不用赔吗?”眼镜男见林青枝打算以一句“赔不起”了事,不由得气笑了。
“我可以出干洗费,这个档次的西装干洗一次也要好几百了。”林青枝语气诚恳。
眼镜男还待再说,林青枝却是眼前一花,原来是对面的男人已经将西装外套脱下来递给了她。“张睿,给我纸笔。”待到林青枝接过衣服,他又扭头向眼镜男道。
眼镜男愣了一下,随即从公文包里拿出便笺纸和钢笔递给他;他迅速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然后撕下来再次递给林青枝。
“衣服干洗好了就打我电话,我来拿。”他看着她,语气平静。
有些慌张地接过便笺纸,林青枝这才知道面前这个无缘无故被自己泼了一身咖啡的倒霉鬼叫作宋屿,字还挺好看。“谢谢。”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好说话,她由衷感激。
宋屿没有回应,只是抬手示意张睿准备离开。他的目光扫过林青枝左手上的那枚尾戒,不动声色地停顿了一下。
林青枝将两人送出咖啡店,这才长吁一口气。
“小青枝,有你在,我的咖啡店恐怕一年里有10个月都要入不敷出。”欧立夏也松了口气,如果真像林青枝所说,对方若执意赔偿,自己至少3个月的店是白开的。
“店长,我们劳务合同签了一年,你这会儿赶我走是要赔钱的。”林青枝闻言,赶紧扭头看他。
“你怎么知道他那套阿玛尼不是仿的?这年头山寨货可多了去了。”欧立夏没有接她的话,而是反问道。
“我不知道他那套西装是不是仿的,但他的袖扣肯定是真的。”林青枝将西装小心地拎着,尽量不蹭到咖啡渍。
“袖扣?”欧立夏一脸茫然。
“那位客人的袖扣是海瑞温斯顿的The Zalium男士系列之一,锆合金那如同青铜般的铁灰色调面板搭配嵌入其中的精切钻石,一向很好认;我是不觉得一名连袖扣都是世界知名品牌的男士,会穿着一件仿的高定品牌西装四处乱晃。”将制式围裙解下,林青枝朝欧立夏挥了挥手里的衣服,“店长,我把衣服送去干洗了。”
待到林青枝走出门去,欧立夏才反应过来,不禁摇头苦笑:“这家伙明明就该是个珠宝设计师,干吗非要来当女服务生?”
“宋先生,这套西装可是你最喜爱的珍藏之一。”在开车回公司的路上,张睿依旧在为刚才发生在咖啡店的事情愤愤不平。那名女服务生虽然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就开始着手处理,但那副“我就是赔不起”的态度却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提议去竹里馆喝咖啡的人是他。
“她赔不起,我还能怎么样?”宋屿看向窗外,表情不变,“不过她愿意出干洗费,也算不错。”
“你把衣服这样扔给她,不怕她直接跑了?”张睿还是不放心。
“就算她跑了,还有店长在。”宋屿嘴角微挑,车窗玻璃上倒映出了他微挑的嘴角,“更何况……”
“什么?”张睿见他说到一半突然停止,不禁有些好奇。
宋屿眼前又闪过了对方手上的那枚尾戒。戒面上嵌着的一小块白水晶虽有些杂质,但被手工打磨得棱角分明且光色柔和;经黄铜金属丝看似随意实则有规律地缠绕装点之后,俨然展现出一种类似蒸汽朋克的奇幻风格。他对这种个性设计产生了好奇,不禁希望可以通过那个女服务生了解到它究竟是出自谁之手。
“没什么。”敛去嘴角笑意,宋屿向后靠向座椅,开始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