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少年蒙面巾早就被扯掉了,五官清秀,看年龄应不超过十八。此时他正咬牙切齿目射凶光,熊熊怒火不似作假:“小爷先来!”
“三日前,小爷正在樊城踩点李员外新得的朝阳嵌珠飞云簪,忽闻有人冒充小爷下战书行窃。小爷一听,坏我名声,那还得了?于是便放弃李员外急急赶过来,今日下午方到酩城。”
说到这,少年狠狠瞪了蒙面人一眼,继续道:“到了酩城,小爷先在城东的四海客栈吃了顿饭,有掌柜为证。随后,等天擦黑了,小爷才在客栈换了夜行衣往花醉楼摸来,蹲守在后院,正是要捉那贼人一个措手不及!谁知——”
日落尚不久,昏朦月色下,少年隐藏在建筑的阴影中,全心全意盯着花醉楼后院,不放过一丝可疑之处。忽然,院中冲出一蒙面人,身形灵活,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狂奔。其后一黑衣女子紧追不放,手中剑光闪闪,几次触到蒙面人衣角。
黑衣女子轻功高绝,眼看就要追上蒙面人。蒙面人无处可逃,慌不择路,竟然瞎猫碰上死耗子,闯入了少年的藏身之处。
那蒙面人见到少年,眼睛一亮,紧接着便是连连求救,道身后有恶贼追杀,望看在都是同行的面子下搭救一二。少年猜到这人便是冒充自己的偷酒贼,见他弱小可怜而黑衣女子凶神恶煞,恐蒙面人被了却性命,便想着先稳住他,事后再行教训。
谁知少年刚点头答应帮忙隐蔽,转身蒙面人就趁其不备打晕了他。虽是自己有失防人之心,但这狗贼竟有脸把原主绑过来企图狸猫换太子彻底霸占他的身份逍遥自在,简直无耻至极!
少年说完,轮到蒙面人。蒙面人态度依旧平和,没有半分少年的浮躁,淡淡道:“三日前,空空收到友人飞鸽传书,知此地有人冒充我。本不欲来,又闻此人所窃之物乃许前辈为江湖各大高手准备,恐被误会,遂来此地。”
“今日傍晚,我着夜行衣入城,隐藏在花醉楼旁一民居,期间避开他人,无人知晓。入夜,见一身形与我相仿蒙面人狼狈鼠窜,知是贼人。后不知贼人因何发现我所在,径直奔来,妄图利用我阻挡追兵。”
蒙面少年看地上人一眼,眸中似有笑意一闪而过。随后在少年气的“哇哇”叫的背景音下,施施然道,“谁知贼人功夫极差,三两下就被我收拾了。如今正在地上躺着呢。”
地上的少年又开始“叽里呱啦”等等一些没营养的废话。许娆春看楚歌行一眼,楚歌行意会,道,“时间地点都对的上。方才,我守在酒窖内,见蒙面人出现在酒窖门口。我本不欲打草惊蛇,未曾想他敏锐至此——”
楚歌行本来就不是修习隐蔽之术的,被发现虽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察觉窖中有人后,蒙面人迅速后撤,楚歌行揉身撵上。
追逐中,楚歌行发现他虽然五感敏锐,每每能擦边避过剑招,轻功和身法却算不上极佳。摸清规律后,楚歌行速度更上一层楼。眼见楚歌行即将追上,蒙面人骤然提速急转入一民居,消失在楚歌行视野中。
随后民居内传来几声低语,伴随着重物倒地的“噗通”一声,游戏结束。
月还未高升,昏暗夜色下,民居中二人衣饰相同,身形相仿,就连站立的少年一双灵动的星眸都和楚歌行追逐的蒙面人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楚歌行剑光凌冽。
蒙面人眼底含笑。
“请先行,待空空将这贼人绑好,定会前去给各位前辈一个交代。”
蒙面少年道。
良久,楚歌行收剑入鞘,转身。
他眼中有光,是可信之人。
况且,花醉楼那九坛假酒激出来的鳖,可还在瓮里瞎转悠呢。
于是便有了楚歌行从天而降制住袁飞光的那一幕。
至于尹星洲,当然是事先商量好的,若有楚歌行一人照顾不来的异动,请他出手帮忙,其余的顺其自然就好。
楚歌行心中偏向蒙面少年,但并不能作为证据。先前楚歌行与云不涣交谈,二人一致认为妙手空空能偷遍江湖不暴露真面目,也没有甚么大的仇家,必定是个聪明人。而地上那位虽然看上去活泼跳脱符合妙手空空每偷东西先下战书的嚣张气焰,但为了他人冒充而贸然来此,委实不像是聪明人所为。
江湖上还有人冒充其他大侠狐假虎威的呢,也没见人家急冲冲跑过去,开口闭口就是教训,没得更丢面子。
更何况……
凶神恶煞?了却性命?
楚歌行心中冷笑,就凭他这句话,管他是不是真的妙手空空,这会儿都别想好过!
许娆春环视一周,问道:“各位可有人识得妙手空空?可知如何鉴别真伪?”
识得,自然是都识得,除了尹星洲和楚歌行,楚歌行现在也识得了。至于如何辨别真伪……
还是由消息贩子木九德先打开局面:“江湖皆知,妙手空空扬名,是因为于重重守卫中偷走了武王爷的贴身玉佩又悄无声息归还。敢问二位,武王爷的玉佩是什么花纹?上刻何字?”
地上少年率先道:“是睚眦纹!”
蒙面少年接道:“是方形佩,上无字,正面蛟龙,反面睚眦。”
这么一来似乎是蒙面少年略占上风。紧接着,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温赤道:“我曾与妙手空空有一面之缘,敢问二位是在何时何处?”
蒙面少年耿直道:“不记得了,抱歉。”
地上少年垂眸认真回想一番,犹豫道:“似乎是一年前在江南……红色雷火纹,我记得你的袍子!”
温赤年方十八,娃娃脸,着赤袍,年龄看起来比少年还小。闻言,他一双圆眼笑成月牙儿,语气满是愉悦,仿佛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儿:“错了哦!虽然我去年一直都在江南,可我当时穿的是青色云纹袍,而且那个角度,你不可能看到我的呢。”
地上少年脸色由白转红转紫转青,最后又转回苍白。见此,还有谁不懂的?假妙手空空必是他无疑。
“好了,真相大白。若无他事,我先回去休息了。”
楚歌行掩面打了个毫不优雅的哈欠,兴致缺缺。
尽管今天楚歌行表现得锋芒毕露,聪慧过人,骨子里她依旧是个怕麻烦的人。反正人已经集齐了,至于少年为何要冒充妙手空空偷酒?“宫彬睿”真实身份是谁?真宫彬睿可还安好?袁飞光所某何事?通通与她无关。
“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
应昊空觉得楚歌行简直神奇。是人都有好奇心,在问题的答案触手可及的情况下,竟然有人只想着离开去睡觉?
“对,我一点都不好奇。”
楚歌行眯起眼,瞬间从精神奕奕变成满脸倦怠:“现在,劳烦来个人接替尹星洲,我们要去休息了。”
站成雕塑的尹星洲点点头,深以为然。
“为什么我们要接替他?不能让他继续制住宫彬睿吗?”
应昊空少门主脾气上来了,不满道。
楚歌行撇他一眼,眸中寒星点点,语气冰凉:“因为你们好奇,而我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