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后,云不涣穿林拂叶而来,同行的还有和衣而眠以防意外,衣衫齐整,仅发丝有些许凌乱的柳轻青。
看见血污中躺着的何修杰,柳轻青眸中闪过一抹厌色,道:“就是他?”
楚歌行正歪在窗棱上,单手支颔,眼眸半开半阖,睡意朦胧。几缕鬓发垂在雪一样的颊边,黑与白的对比下,令月光下浅眠的女子竟有种洗尽铅华,惊心动魄的美。
闻言,楚歌行回神,抬眼望来。
那是怎样的一眼,既柔且软,仿佛凶残的大猫懒睡初醒,利爪未出,凶态未现,只用湿漉漉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你,却不知连雪白的柔软肚皮都露出来了一般。
楚歌行开口,连声音也是偏柔和的,“青青。”
这一刻,云不涣心中突然有种类似嫉妒的情绪一闪而过,可惜来不及品味,就被打断了。打断的当然是柳轻青,他摆着一张厌世脸,说话的语气倒是柔软:“是我,可有损伤?”
像是被安抚了一般,楚歌行迅速清醒过来,清冷染上眸光,笑容爬上嘴角,又变成云不涣所熟悉的那个,懒散,冷淡的楚歌行了。
那些柔软不过昙花一现,却在云不涣心中埋下了一颗无法言说的种子。
想再看一次。
只对自己的。
毕竟,知道楚歌行,了解楚歌行后,见到那样的她,又有谁会不心软,继而喜爱呢?
“是他。”
楚歌行收回支在下颚的手,许是皮肤过于苍白,下颚处留下一个浅浅的红印。楚歌行犹不自知,侧首看向屋内,露出相比正容要显得更加清秀细致的侧脸,道:“暂且不用管他,我有分寸。先看看蔚盈。”
边说着,柳轻青已上前几步,道:“发生了何事?”
“一时不察,中了未知粉末,瞬间昏迷。”
窗开两扇,楚歌行起身避开,柳轻青单手撑窗轻松越过,雪青的袍角在空中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从跃起到落地,柳轻青若行云流水,流畅自然,显然是练过的。
见此,楚歌行面色不变,习以为常。云不涣虽有惊讶,尚在意料之中——柳轻青常年流转在各处险地,怎能没有些保命的手段呢?
武功是真没武功,但若论身手灵活,身法轻盈,柳大夫是不虚的。
屋内,蔚盈尚倒在地上,一袭紫色衣裙委地,愈发显得乌发雪肤,楚楚可怜。
柳轻青对眼前的美色视而不见,只弯腰去探蔚盈脉象,无果,又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等物诊探一番。
如此这般半炷香的时间后,柳轻青方收回器具,对不知何时进入房间的云不涣和楚歌行道:
“蔚盈无大碍,若无解药,三天后也会自然苏醒。此粉于身体无害,若我没猜错的话,应是与迷迭同期出世,比迷迭更加稀有的迷香:迷魂。”
迷魂,相传乃毒医与鬼医斗法之物,出世于迷迭之后,相当于迷迭的改进版。与迷迭相比,它见效更快,手段更简单,副作用也更大。
迷魂为粉末状,无需点燃,撒出即可,呼吸间可致昏迷。若无解药,三天后自然苏醒,于身体无碍。
既然如此,为何说它副作用大?
迷魂,顾名思义,可使魂魄迷失。苏醒后,中药者将忘却一年内发生的事情,且对第一眼见到的人产生无法解释的依赖感和信任感,无药可解。
因此,迷魂只能在昏迷期间服用解药才能真正恢复如初。
而迷魂的解药,正是迷迭。
迷魂的药性已经超出了迷药的界限,可以算是控制类的药物了。当初那一局,自然是毒医大获全胜。盖因毒医制迷魂仅仅只是为了压倒鬼医,迷魂数量十分稀少,江湖上几乎没人知道何人何处尚有留存。
凑巧的是,江湖风云榜之奇珍榜上,恰好有此物。
排名第十二:迷魂,毒医所制迷药。现存于凉州何家宝库,由何家家主何明德保管。
何明德,何修杰。
没错,就是你现在想的那样,原来何修杰,就是凉州何家的小公子,何明德的嫡幼子,何远照!
传言何明德日前被贼人所袭,身受重伤,生死不知。何家宝库被偷,数件重宝不知所踪,何家为护佑家宅所请的各路高手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其中不乏风云榜上有名之人,可谓是损失惨重,轰动一时。
何明德被袭不久,何家暂时由其长子何远道掌管。何家最受宠爱的小公子何远照因伤心过度,卧病在床,数月不曾露面,仅月余前在江南露过一面,此后再度消失,行踪成迷。
未曾想,竟然是来了竹园,求到柳轻青手上。结合他所求的一味专治某种奇毒,以毒攻毒的丸药,想来何明德被袭之事,也未必是江湖传言的那么简单。
如此看来,何远照手上有迷魂和迷迭,似乎也能解释得通了。
相传毒医有位何姓友人,想来便是何家某位祖宗了。
可凉州何家世代从商,虽无官身,却也是一方豪强,比之一般的钟鸣鼎食之户也差不到哪去。
那么问题来了,何家万般宠爱娇养大的幼子何远照为何会看上普通人家的女子蔚盈?性格又为何如此扭曲?
最重要的是,他一个贵公子,肤如暖玉,手上连茧都无一个,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武功?且一瞒就是许多年?
这一切,怕是要等何远照醒来,问问他本人了。
这边厢,有柳轻青所言在先:再让蔚盈躺在地上,就等着替她收尸吧——夏夜冻死,也算是一桩奇事。
楚歌行将蔚盈从地上抱到内室床上,盖好被褥,便和其余二人一起从窗户离开房间,任柳轻青为瘫在地上一副死人样的何远照止了血,再由云不涣拎着何远照,三人一起向柳轻青住处行去。
管若虚,竹有中空,管若虚自然有密室。只是别人家的密室多为藏重宝,柳轻青也不列外。
柳轻青的重宝,自然是各种毒物毒药。
从玩笑性质的“含笑”到见血封喉的“半莲”,落到我们尾后针手上,还望何远照,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