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城门。
是日,晴空高照,万里无云。洛城城门楼,等着进城的旅人已排成了一条长龙。
洛城是港口城市,掌握着方圆百里唯一的渡口,进出城人流量巨大。城门戒备森严,守门的小将个个着盔甲,擎长枪,城墙的角楼里还有持弓箭的射手,但有异动,带血槽的箭尖定能让人血溅当场。
排队的人中有粗布褐衣的平民百姓,有背着书娄的文弱书生,有乘着奢华马车的富豪权贵,但更多的,还是赶着装满货物的车队,等着把北方的东西运去江南好大赚一笔的商人。
王富是个做皮毛布匹生意的商人,常年南北奔走,掌握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车队。春暖花开,王富正是要去江南收一批适合做春衫的鲜妍绸缎,顺便把积压的劣质皮子清扫干净,等着秋日再换新的。
检查路引的小官动作迅速,若无相貌凶恶,形迹可疑之辈,一般都是扫一眼了事。长龙以均匀的速度前进着,很快,就轮到了王富。
“是你小子啊,路引拿出来,小丁,你带人去检查一下货物。”
查路引的中年人恰好是认识王富的,态度颇为随意。王富陪着笑:“原来是齐官爷,这里是小的车队共三十七人的路引,请官爷过目。”
最上面的是王富的路引,标明了出生地等基本信息。下面的多是同乡,均姓王。中年人匆匆扫过,路引信息完备,无甚可疑之处,便道:“等小丁回来,若无不妥之处,你就可以走了。”
王富连连点头:“谢谢官爷,官爷辛苦了。小的这几车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小小心意,望官爷收下。”说着,递过去一个荷包。
齐姓中年人接过去颠了颠,脸上露出点笑模样:“你我还不知道,是个最老实的。”接着对检查货物的小吏大喊道,“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领头的小丁掀开车帘看了看,见是一些或颜色斑驳或鞣制技术太差的劣质皮毛,的确没啥油水可捞。再看围着马车的人,身材健硕,面相老实敦厚,眼中有风尘之色,是常年跟着商队走南闯北的体力劳动者的经典形象。
小丁弯腰探进车厢,掀开一块野狐狸皮毛,正准备继续深入翻找一下,看看底下有没有私藏什么好货。突然听到上峰的暗示,小丁不得不起身放下车帘,带着弟兄们回到齐姓中年人身边,道:“与所言货物对应,无不妥之处。”
在这种港口城市,查货是最有讲究的,多少商队因为路引小吏的一句:“货物不妥,留下仔细查验。”而被强行扣押,耽误时间不说,遇上上头有吃相难看的贪官的,真是求爷爷告奶奶也没用。
王富这几车货底下藏了些好料子,是江南往来密切的达官贵人早早定下的,若折在这里,回去不好交代。因此他给钱给的干脆,足足有一两黄金。齐姓男子得了好处,明知有猫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过了。毕竟皮毛不比瓷器绸缎古玩茶叶等物,若是收了过于显眼了,恐招民怨,不如得些金银来的实在。
“行了,你过去吧,下一个!”
王富又是陪笑又是道谢,礼数做尽了才回到车队,招呼伙计进城。城内不许纵马,九辆车,十八匹马,三十七个人,都老老实实在车旁步行。
进了城,便见道路宽阔整洁,人流往来如梭。沿街多是客栈小食,偶尔有露天铺子,摆满了稀奇古怪的物件,是上船前清货的。小贩的吆喝声,贵人仆从的呵斥声,百姓的笑闹声,江湖人的豪爽声不绝于耳。王富顺着入城的人流,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家专门接待中小型车队的客栈。与掌柜嬉笑几句,订了七天的房,王富带人将马车停进专门的仓库,便驱散伙计,独自来到五号车厢,轻轻敲了敲厢壁,恭敬道:
“两位豪强,洛城已经到了,还请下车。”
车厢内传来一阵衣料相互摩擦的“窸窣”声,随后,从厢门一跃而出两个身着灰色劲装,腰垮三五酒葫芦的青年人——正是楚歌行与云不涣。
“多谢高义,我们说到做到,这便离开此地,绝不给善人添麻烦。”
云不涣抱拳,语气真诚。
上船查验可比城门查验严格的多。王富看了看相貌出众的楚歌行,叹息一声,道:“不是我不愿意帮二位,实在是最近世道不太平。小老儿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不敢参与到诸位豪强的争端中,望二位见谅。”
云不涣点点头表示理解。实际上能遇到王富的车队混入洛城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剩下的路,还需仔细斟酌。
“这里有些食水,若二位不嫌弃,不如饮用一二。”王富取出两包干粮并两个水囊,又道:“这间仓库是小老儿的私库,二位不妨稍作休息,夜里再离开。”
一方面是为了安全,另一方面也是于心不忍。这二人虽是江湖豪强,却从始至终态度温和,不曾行逼迫之事,对于身后的追兵也说的明明白白。王富带他们入城,一部分是出于私心。
他有个年方二八的闺女,继承了她娘的美貌,生的如花似玉,娇俏可人。这种美貌带给王富的并不是惊喜,而是深深的担忧。王富所在的郢城纨绔子弟甚多,王富平日里拘着女儿不准外出,深怕她被哪位纨绔看上掳了去,是以很是同情楚歌行与云不涣的遭遇。
没错,楚歌行和云不涣给出的理由是:二人本是一对神仙眷侣,谁知一日并肩同游,被一个颇有势力的江湖高手看上楚歌行的美貌,欲将其收作房中人。二人自是不愿,因那江湖人的势力在北方,便一路向南奔逃,想着逃出他的势力范围,到了江南改头换面再继续生活。
云不涣说这话时,楚歌行眼睫低垂,鸦羽似的长睫遮掩了她过于锐利的眸光,只把她肤白唇红的优点体现得淋漓尽致,周身自带一种清冷,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王富几乎是瞬间就相信了二人的说辞,一时恻隐,才答应将二人藏在货物中带进城。也是因为这份恻隐,他体贴地准备好了够两人半个月用的食水,也是他的一份心意。
车厢内都是皮毛,在上面休息并无不妥。二人再次谢过王富,便互相告别,略饮用了些食水,静待黑夜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