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此而已?——亏你也信!”桔子嘲笑她,“你也太好骗了。
从海边回来,倾心拔通了桔子的电话。每次提到汪禀浩的死,她心里都空落落的。因为这个原因,大学四年她从未和桔子提过汪禀浩。所以,这通电话,也只说了陈铎救她的事。
桔子巴不得从她和陈铎身上挖出点八卦新闻来,不断追问,“陈铎有没有拉你的手?”不等倾心抗议,又问,“他有没有亲你呀?怕倾心挂电话,又改口问:“眼神有没有特别暧昧呀?”
“都没有!你是偶像剧看多了。”倾心才洗过澡,站在窗前拨弄半干的头发,落地玻璃上朦胧映着她的影子。
“唉!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在海边纯聊天,有意思吗!”没听到预想中的情节,桔子有些失望。
于是,她絮絮叨叨在电话里兜售起恋爱经验,
倾心拉上淡蓝色绸缎窗帘,回到床边,留下一豆暖黄色灯光,掀开被子,玲珑曲线陷在柔软的床垫上,疲乏感像潮水般汹涌。
没一会意识模糊,汪禀浩和陈铎都不见了踪影。像回到大学时,和桔子挤在一张床铺上,桔子讲和林逸阳恋爱的事,她沉默的听着,偶尔搭上两句。只是,现在隔着万水千山的桔子,没法像从前一样将睡熟的倾心摇醒......
第二天,倾心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尹小姐......”很浓的S市口音的普通话。
倾心隐约听出是管家李阿姨的声音,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开门。
阿姨见到她好端端地出现在门口,表情放松下来,慈眉善目堆着和蔼的笑,“吃早饭了,尹小姐。”
陈铎早上出门前交待过,让她给倾心做好吃的。可是饭菜做好了几个小时,左等右等不见人下来,阿姨不放心,便上来叫了。
“谢谢您,”倾心拉了拉李阿姨的手,不好意思地说:“我这就下去。”
阿姨下楼,倾心拿起枕边的手机,发现手机没电了。再看墙上的挂钟,内疚感倍增——已经十点了!
难怪李阿姨上来敲门。
她赶快充电,洗漱下楼。
餐厅里,李阿姨已经把饭菜重新热了遍。倾心进餐厅就看见一桌子的各色小菜,还有清蒸海鲜。
李阿姨背对着她还在忙碌。“太丰盛了”倾心紧走两步,上前帮忙。
“不用,尹小姐。”李阿姨绕开倾心的手,把盛好的粥放到餐桌上,“阿姨煲了虾仁瘦肉粥,饿了吧,快坐下喝。”
“您也一块吃吧。”倾心拉开椅子,让李阿姨先坐。
“吃过了,吃过了,”阿姨连连摆手,皱纹绽开了花,“快坐下,尝尝阿姨的手艺。”
倾心没在客气,坐下乖乖喝粥,“嗯,好鲜。”她笑着抬头,“入口即化,您一定煲了好久。”
“喜欢就多喝点,”阿姨点头,“陈铎和小李一早就出去了,你吃完可以到海边逛逛,这里一年四季游人很多。”
他们一早就出去了?怪自己睡过了头。一定是陈铎看她没起床,不好意思叫,先走了。
说来也怪,她一向睡的不好,昨晚却一夜好眠。
吃完早饭,倾心执意要帮李阿姨洗筷,李阿姨说什么也不肯,愣是把她推出了餐厅。
无事可做,她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绕到后花园榕树下荡千秋。不知道陈铎今天有什么安排,海天集团的晚宴,看得出,陈铎虽送了重礼,可并不十分重视。
她若有所思地攥着秋千绳子,阳光透过树缝洒下来,她试着一点一点荡高,视线里围栏边的大株三角梅粉红色一大片,忽远忽近。
或许他们去了S市的子公司,她琢磨着……忽又想到了昨晚两人在海边的谈话。其实,陈铎是个面冷心热的人,遇到这样的老板,算自己的运气。
至于报答?
他什么都不缺,除了好好工作,还真是无以为报。
昨晚因为睡的太好,她来了兴致,估摸他们一时半会回不来,就去了海边。
真像李阿姨说的,好多人,满沙滩的白胳膊、白腿,穿着比基尼。倾心不会游泳,只有看的份。
棕榈树下有一排搭着凉棚的小摊位,卖五颜六色景区纪念品,摆着贝壳挂件、水晶手镯等小玩意,还有小孩玩的挖沙工具。倾心看了会,买了一只白色的玩具小桶。
她不太喜欢人多吵杂的地方,拎着小水桶,顺着沙滩往人相对少的方向走。
正午的太阳晒得厉害,她没带遮阳帽,走了会,刘海里冒出了汗珠,眼睛里都是一片明光闪闪的水蓝色。
她在一块像小山似的黑色礁石前停下来,手摸上去,石头都是烫的。好在礁石的另一边多少可以遮阴。海水退潮在沙滩上留下大片的贝壳。她放下水桶,顶着烈日挑选贝壳。
她想为汪禀浩亲手串一支风铃,他死了十年,可潜意识里,倾心总认为他还活着。
至少记忆里,他还是那个鲜活鲁莽的少年。
松软的沙滩,她蹲下身子,对着两片长得很像的桔红色斑纹的贝壳发呆。长发垂在脸颊,脚边一摊小小的影子。
有时候性格相似的两个人很难走到一块。她和汪禀浩就是如此,同样的倔强,同样的不服输。如果当年她没有拒绝他,或者他不负气去追求王纯,就不会有之后的惨死。
想到这些,身体由内而外透着寒颤,像霜打在皮肤上,凉凉的一屋细汗。
“在想什么?”
她微扬起脸,就见陈铎立在身侧,低着头,鼻梁戴着太阳镜,正在看她。从这个角度往上看,她诧异忧伤的眼神映在他墨色的镜片上。
“你们回来了……”倾心下意识转回头,站起身,“不好意思,”她呲着气说,“我腿麻了……”
陈铎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下次别蹲太久。”倾心靠着这个支点,缓了好一会,小腿才有知觉。
“早上,对不起。”汗涔涔的刘海贴在额头上,她觉得有必要就睡过头这件事郑重道歉,“身为秘书,是我工作失职。”
陈铎隔着镜片看她自责的表情,颇有点像做错事等待受罚的小姑娘,这个表情倒蛮好看。
“怎么不带手机?”陈铎办事回来,她手机一直没人接,后来发现手机在房间里响。
他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
“早上放在房间充电了,”她微眯着眼看他,驱散多余的阳光。
也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回来。
陈铎没再说什么,摘下太阳镜架到她巴掌大的小脸上,“也不怕晒黑。”
眼镜太大,滑到鼻尖,一双惊讶的大眼睛光溜溜露在外面,有点滑稽。陈铎扬起嘴角。
倾心讪讪地把眼镜推了上去,“陈总,今天的行程?”还是问清楚好,免得她又没准备。
“走吧,”陈铎挑眉,“去南山寺。”漆黑的眸子深深的看不到一丝波澜。
她拎起白色小桶,里面装着几只少得可怜的贝壳,样子好看,可惜太少,做手链都不够。
车子停在海边的停车场,陈铎亲自驾车。
途中她得知,小李已提前回了B市,她和陈铎是明天的早班飞机。
陈铎原定在S市逗留五天,无奈中午得到消息,某网络公司开发的视频直播平台要抢在盛世前头上线运营。作为竞争对手,盛世就必须再快一步。
而且与平台捆绑上线的户外真人秀节目是盛世集团向影视领域的一次全新尝试,陈铎自然十分重视。
所以派小李提前回去配合安迪安排明天战略调整会议。特意挤出来的半天时间,纯是为陪她到南山寺进香。
当然,这些陈铎不会同她讲。
下午两点,因为不是节假日,又是下午的原故,寺里游客不多。
身为佛教徒,南山寺倾心慕名很久,一直没有机会来。
陈铎在S市呆过,充当向导。
“这是不二法门,”陈铎指着面前仿古排楼的大门说,把在门口买的太阳帽扣在她头上。“简单讲就是修行入道的门径”
倾心把太阳镜摘下来,还给他。陈铎接过来掂在手里,没有戴。
“你对佛教好像很有研究?”
“上次陪我母亲来,听导游讲过,”他笑:“只记得这些,已经卖弄完了。”
倾心抿嘴笑。
寺内很大,两人先后溜达到大雄殿和观音阁前,倾心跪拜进香,陈铎都站在一旁,耐心的等着。
“你怎么不拜?”两人又走到祈愿树下。倾心想想,还是问出了口。
自从昨晚知道陈铎就是救自己的人,之前的敬畏疏离不自觉变成了亲近感。
“我是无神论者。”陈铎悠悠地对上她帽沿下疑惑的眼睛。
不信佛,来南山寺干什么?他这个人,说不上来,有时候怪怪的。
她这点小心理活动,逃不过陈铎的眼。“最近发生了一些事,”陈铎说,“觉得佛教很玄妙。”
不能说实话,怕吓跑她。
“哦……”
“这棵就是祈愿树。”陈铎用下颌指着一棵挂满红布条的古树,“据说,很灵。”
她双手合十,站在树下仰头看,然后拜了又拜。最后把写好的许愿条扣在掌心,闭上眼睛,心中念念有词,都是关于汪禀浩的。
就这样,虔诚站了好久,才睁开眼睛,踮起脚尖挂上去。倾心怎么也不会想到,她默默拜了许久挂上去的许愿符,在她和陈铎前脚走后,就被一个淘气的孩子摘了下来。
陈铎也写了,他身高腿长,伸胳膊就挂到了别人够不到的高度,还狠狠打了个死结。
“你的愿意一定很快就会实现。”
“哦?”陈铎挑眉,“怎么讲?”
倾心指着那根最高的树枝说:“你挂那么高,佛主一定最先看到。”
“但愿如此。”陈铎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她看不懂的神秘微笑。
其实,这棵树是求姻缘的。
六点闭园。时间关系,陈铎拉着她上了电瓶车,兜了一圈,直接去了海上观音。
倾心虽然在电视、网络上无数次见过,可真亲眼见到伫立在海上、108米高的观音圣象,还是被震撼了。
“太壮观了!”她禁不住感叹。
陈铎笑着,举起手机,“我给你拍照。”
倾心站好,刚要拍,一个挎着单反相机的大爷跑过来,“小姑娘,和观音拍照是有讲究的,乱拍不吉利。”
倾心看看陈铎,以前倒也听过这种说法。她本着宁肯信其有的态度问:“那要怎么拍才好呢?”
“我告诉你,”大爷热情的指给她一个位置,“你站过去,双手合十,欸,对,这个位置拍出来的效果最好,”大爷说着,倒退几步,举起单反,“小姑娘看这里,十元一张,保证观音全景,不会不吉利。”接着就是连按快门的声音。
“两张足够了,”倾心摆手,给母亲寄去一张,自己留一张。
“那怎么够,”大爷热情招呼陈铎过来,“小伙子和你女朋友合张影。”
陈铎没动,不是看穿大爷赚钱的心理,而是瞟见倾心预要解释的表情。
大爷抢先截住了倾心的话,开口抱怨今天游客太少,生意惨淡,全家老小,都靠这份收入吃饭什么的……
一大堆铺垫后,大爷硬拉陈铎过来,“小伙子,帮帮忙,几张照片的钱。”
这下倾心放弃了解释,陈铎站到她身旁,学着她,双手合十。这个动作使他看上去纯良无害,只不过那潭水般深沉的眸子,有着太多压抑的情绪。
大叔迅速按动快门,一顿连拍,估摸有几十张,“好了,留下地址,洗出来给你们寄过去。”
“啊?”倾心睁大眼睛,商量着:“我们先去看海上观音,一小时回来取不行吗?”
“小姑娘,来不及,”大爷摇头,“你看今天这么多照片,怎么洗得过来。”大爷在一张单据上,用很难看的字写下日期照片数,又要了他们的地址写上去。
倾心和陈铎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默契地想到了大爷才说过的“生意惨淡。”
“喏,”大叔撕下面复印的收据递过来,倾心拿出钱包,却被陈铎抢先付了。
几天接触下来,她大概了解,陈铎在某些事情上是不容拒绝的,便乖乖收起了钱包。
圆通宝殿这里的游客最多,倾心趁陈铎接电话的空档,先把要烧的高香买好,免得他抢着付钱。
应该是很重要的电话,倾心这边排队等着上香,陈铎那边单手抄兜,眉心紧拧,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很专注的样子。
等排到自己,陈铎那边的电话仍未结束。
倾心举着大个头的高香拜过后,费力插到香炉里,跪到殿前,这次她希望佛主保佑陈铎一切遂愿,自己这条命是他救的,看他皱眉,替他着急。
电话收线,陈铎视线在人群中寻她,很快发现她笔直跪在殿前,一时间又想起那日她跪在佛母寺萧瑟的身影。
喉结轻微滑动,像有东西哽住。有股冲动,想拉她到怀里紧紧抱着。那怕一会也行。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
茫茫人海,她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这一次,他一定不能弄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