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挥汗如雨的夏日里,为了构思写作他的毕业论文,书华已经闷在家里好几天了。
不久前,在书华和谦瑾的一次聊天中,谦瑾提出的关于婚姻观念所反映的历史变化的话题,给了书华很大的启发。他因此决定选择这个题目作为自己的毕业论文。为此,他找了许多相关的书籍,写了一个论文的提纲。可是,当他开始下笔时,他才发现这是一个相当困难的话题。
书华本来的打算,是从一个的冷僻角度,写一个大家甚少关注,但又十分重要,且可以引起所有人关注的话题。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个挑战。但从另一个方面看,他可以在论文中有很多可以发挥的空间。书华相信,他这篇论文将会成为一个热门话题,一定可以为自己获得一个优秀的毕业成绩。
可是当他拟好了写作大纲,开始动笔写作后,他发现,正如谦瑾提到的那样,他很难找到相应的史料素材。要在中国历史素材中找诸如帝王之术,王朝变迁,党争,农耕,战争,等等,易如反掌。可是要找普通百姓的婚姻生活的历史素材,还真是困难的事情。
几天来,书华在家里将他查阅到的有关资料做综合分析,然后结合他拟好的写作大纲,动笔写他的毕业论文。他的写作速度很慢。书华本就是严谨慎重的人,他对自己的学业一向都精益求精。毕业论文是衡量他的学业水平的最后标尺,书华对此尤其看重,丝毫不敢放松,务求将自己的最佳水平呈现出来。
可是他越是认真,他发现这篇论文越是难于下笔。他的思路大致清晰,但他的资料笔记却杂乱复杂,与他的思路互不接轨。这让书华很头疼。他不想改变自己的思路,但又苦于缺少资料来佐证他的基本想法。书华苦思数日,连着好几个晚上在灯前熬夜。草稿起了几个又都被自己否定了,写来写去,摆在书华面前的毕业论文,仍然只是一个大纲。
书华十分苦恼。
他想找人聊聊,可是放假期间,谈得来的同学都在外地。自然而然地,他想起了谦瑾。他刚收到谦瑾的来信,说起她和家人朋友趁放假去爬白云山,很是开心快乐。书华仿佛能从她的信中,听到她的笑声。书华突然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当他的思索陷于泥淖困顿,他的论文写作处于胶着状态的时候,他最想倾心与谈,质疑解惑的人,其实只有谦瑾一人而已。
“书华,夜深了。你还没睡吗?”
书华正凝神苦思时,母亲余启欣过来,打断了他。
不久前,余启欣被医院正式升为内科主任,她的工作比以往更加繁忙。她经常周末都要加班,平时在家里除了吃饭睡觉,和丈夫孩子都几乎没有什么时间相处。她其实早就想找机会和书华谈一谈关于找对象的事情,但总是没有恰当的时机。今天她收到弟弟余启明从美国的来信,这又触起了她和书华谈谈的念头。
“我很快就去睡了。你有什么事吗?”书华从母亲的眼中,感觉到她的以往不同的心念。
余启欣笑了笑,在书华面前坐了下来。她疲惫的眼神中透着关怀和焦虑。
“我今天收到你舅舅的来信。他说语桥现在除了去学校学英语,还在外面打工挣钱。他每天都很忙很忙,吃饭都没有时间,有时候你舅舅几天都见不着他。唉。”余启欣轻轻地叹着气道。
“是吗?那看来语桥很努力嘛。妈你不用担心,所有刚出国的人都要经历这个过程的。语桥还年轻,他会挺过来的。再说还有舅舅看着他。”书华安慰母亲说。
“唉,我担心也没有用。我只能写信鼓励鼓励他。你说的道理妈也知道,但是毕竟当妈的都是担心孩子。好在语桥年龄还小,等熬几年熬出头了,再成家立业也不迟。我现在倒是最担心你,书华。”余启欣早已思虑多日,所以她把话头一转,直奔最关心的主题。
书华有些不自在地说:“妈,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哦,那你告诉我,你怎么个好法?你找到女朋友了吗?”像是发现了猎物的猎人,余启欣的双眼马上变得炯炯有神。
“妈,你急什么呢?我找到了自然就会告诉你的。”书华有些难为情地推搪到。
余启欣却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书华,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说说,那天来我们家那个女孩子,叫什么?王谦瑾?对,她和你什么关系?”
“嗯,我们是普通朋友。”
“你别瞒你妈了。我是过来人。我看她不像普通朋友。不然你怎么带她出去躲着我们呢?”余启欣这话已经在肚子里窝了好长时间了,今天终于说了出来。
“我带她走是怕你问三问四的。人家这么年轻,怎么好意思嘛?”书华很诚恳地说。他知道如果母亲一旦对谦瑾形成了一个固定的看法,就很难改变。他毕竟和谦瑾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所以他必须要向母亲解释清楚。他说道:“我们确实是普通朋友,她年纪还小,根本就没有你想象的那种想法。万一你问出什么尴尬的话来,我们连朋友都不好意思做了。”
“嗨,我怎么会像那些小市民一样没分寸呢?你说她没有这个意思,那你告诉我,你呢?你对她有意思吗?你喜欢她吗?”余启欣小心地问道。
书华沉吟着没有回答。诚心而言,这段时间以来,这个问题频频地在他心头浮现。他很明白,谦瑾虽然年纪还小,但并非是他对母亲所说那样,对自己没有意思。他已经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谦瑾对自己的迷恋。刚开始的时候,他只想否认和拒绝,因为他不想耽误她。而现在,他不再拒绝她了。可是他还没想好,他是否应该接受和承担起对谦瑾的这份感情。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犹豫不定。是因为他还没有放下海平吗?还是他并不爱谦瑾?这么复杂矛盾的问题,连他自己都没有想明白,自然也无法对母亲解释了。
“我说不大清楚。不是不喜欢,但还没有发展到超出友情的程度。”书华谨慎地回答说。
母子俩正说着话,父亲周楷回来了。
这几年来,因为班上的学生高考成功率高,周楷已经成了很受学校重视的老师。如今即使是暑假期间,他也在忙着辅导学生。经常很晚才回家。
“老周,你回来了。正好,我在和书华谈你的那个学生呢。你也来说说。”余启欣一见丈夫,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进了他们的谈话。
周楷虽然有些疲倦,但见此时妻子和儿子两人的神情,知道他们正在谈重要的话题。于是他也在旁边坐了下来,问道:“我那么多学生,你们在谈哪一个呢?”
“就是上次那个到我们家来的王谦瑾啊。你不是说过吗?她是你的学生,对吧?”余启欣说。
“不错,王谦瑾是我上一届的学生。怎么了?”周楷有些不解地说。
“嗨,这不,我正和书华聊着呢。我在问他和谦瑾的关系呢。我是想了解了解这个王谦瑾。如果你对她印象不错,书华也喜欢她的话,就尽早把关系定下来。我的考虑是,这姑娘是学英语的,这多难得呵!书华将来去美国,懂英语是首要条件哪!如果你能找一个懂英语的姑娘结婚的话,那对你的将来的生活不是很有帮助吗?这么难得的机会,书华,你可不要轻易放过。老周你说我的意见对吗?”
周楷看着书华,探寻地说道:“这个事还是应该书华自己做决定。我们当父母的,只能在一边提些参考意见。是吧,书华。”
“那你就说说看,你对这个学生的印象如何?给书华一个参考意见。不然我问他到底喜不喜欢王谦瑾,他说喜欢,可是又不愿意和人家谈恋爱。”像世界上所有的妈妈一样,余启欣一眼就看穿了书华的心思,她并且毫不掩饰地当着儿子的面,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书华有些发窘,无力地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还没有考虑清楚。”
周楷为儿子解围,对妻子说:“启欣,你别催书华。他考虑得仔细些没错。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当然要考虑清楚再行动嘛。至于这个王谦瑾呢,我可以说说我对她的印象,给你参考参考。”周楷于是把自己知道的谦瑾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他评论道:“这个学生的优点嘛,是聪明,反应灵敏,个性开朗。她的缺点呢,我觉得她就是太争强好胜了。你看,她那时候转学没多久,居然就和班上的同学吵架,还差点打起来。这可太出格了。”
余启欣听了周楷这番话,有些疑虑地说:“你是说她行为很野蛮吗?这可不好,书华可管不了这么凶的女孩子。”
书华不以为然地对母亲说:“妈,你这个结论下得太轻率了。以我对她的了解,谦瑾和野蛮绝对不沾边。我们看问题不能那么简单化。”
周楷也忙解释说:“书华说得对,谦瑾很有个性,但绝对不野蛮。”
“唉,那就好。我就是希望你能尽快解决你的个人问题。一定要在出国前解决。这样你去了美国后,我们就不用成天地担心你的终身大事了。这可不是在我杞人忧天,你舅舅也是这么建议的。他在美国那么多年,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余启欣语重心长地说。
周楷见气氛有些沉重,忙开解道:“启欣,你要相信书华嘛。再说他又不是明天就要走了,不是还有一年半载的吗?不用着急。”
书华也表示说:“妈,你不用那么着急。我的事情我自己有分数的。”
“知子莫如母。书华,你做事稳重,这点我很放心。但是你应该再大胆一些,行动迅速一些。不然你就会误事。”余启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