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书华去办公室交作业。他离开时,刚好遇见了海平。
海平很自然地和书华打了个招呼。书华还是不太习惯和女同学说话。他正想走开,就听海平用急切的语气招呼他,说:“哎,周书华,你别走啊。你听说邱老师的事情了吗?”
书华连忙停住了脚步,看着海平,声音里透露着极大的关注,说:“没有呵。我一直想知道邱老师为什么不给我们上课了呢。”
“我听说啊,有人告邱老师,说他是走修正主义路线,在农村分校搞包产到户那一套,还给学生上课讲封资修的反动内容。所以邱老师被罚留在农村分校,不准回来教课。”海平走近书华,小声地对他说。
书华听了这话,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担心地说:“谁告的呵?这不是害死邱老师了吗?”
海平白了书华一眼,说:“这你都想不到吗?我们去农村分校,总共就两个老师。这种事我们学生怎么干得出来?”
书华吃惊地眼都睁圆了。在这种事情上,他真的太天真了。平时赵老师对书华不错,他对赵老师印象也不坏。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赵老师为什么要去告邱老师。
因为书华自己和赵老师的关系不错,他甚至因此感到一些内疚。仿佛赵老师的告状行为自己也有某些责任似的。一想到邱老师这么好的一个老师,却被无端受罚。书华怎么也无法释怀。于是他头脑一热,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打算直接去问问赵老师。
其实书华也知道,他这么做对邱老师的遭遇没有任何帮助。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意义究竟何在。也许他想确认一下这仅仅是个谣传?或是想探索有关人性的复杂?
赵老师在给他们上体育课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问题。他仍然像以往一样,除了让同学们跑步,操练,就是让大家打篮球。
到了快下课的时候,书华趁着一个只有他和赵老师两人的机会,假装无意地问道:“赵老师,怎么从农村分校回来以后,我只见到你,却没见过邱老师了呢?”
他说这话的话音刚落,就感到眼前有个黑影闪过,自己被一只大手强有力地推了出去一米多远,书华猝不及防,没有站稳,一屁股摔倒在地上。原来,是赵老师朝自己胸前大力地推了一掌。
“周书华,你这话什么意思?”刚才还若无其事的赵老师,此时突然变得气势汹汹。他逼近了书华,眼睛瞪着,眼光里透出吓人的凶光。
书华此时也回过神来。赵老师的这一推,像是点火时,火柴头在火柴盒上的那一檫,把书华心中的愤怒一下子点着了。他倏地从地上站起来,毫不示弱地回瞪着赵老师,倔强地提高了嗓门说道:“你凭什么推我?你有理说理呵!你是老师也不能随便推人!”
“你少废话!我问你,周书华!你给我说清楚!你这么问我是什么意思?”
“你比我清楚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推我?就算你想知道我什么意思,你也不能推我!你以为你是老师就能随便推人吗?”
其实,赵老师的情绪也是处在炸裂的边缘的。他去上面打小报告的行为,学校里的大多数同事都十分不齿。他在学校里原本人缘就差,这次邱老师的事情出来之后,大家对他或是敬而远之,或是冷嘲热讽。他变得更加孤立了。虽然书华只是随口一问,在他听来好比是在质问,所以他像脚踩到烙铁一样,当即跳起来。
两人这么剑拔弩张地一闹,马上引起了其他同学的注意。有几个好奇大胆的男同学马上围了上来。
海平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对峙,她很机灵,一看势头不对,马上去办公室叫来了年级长。
新任年级长黄老师是个不苟言笑的古板老女人。她听说学校里有学生和老师吵起来了,认为这是很严重的事件。那时正在反师道尊严,老师都是夹着尾巴做人。黄老师当然要严肃对待师生之间的纠纷。
当黄老师赶到现场时,正好看见赵老师红着眼睛揪着书华前胸的衣服,那架势像是要打人。她立马冲上去,喝止了赵老师的行为。旁观的同学也都起哄,说赵老师打人了。赵老师此时已是一付豁出去了的态度,他恨恨地瞪着书华,说:“告诉你,我做什么轮不到你来问三问四。你管得着我吗?你以为他说你的名字取得好,你就美上天了?你们这些封资修的孝子贤孙!”
本来书华还有些不大相信赵老师会干这种歪曲事实告黑状的事情。可赵老师的这番话,让书华证实了海平说的事实。一时间,他心里充满了愤怒,不解和茫然。
书华的这一冲动之举,带来的结果就是赵老师也被调离了育红中学。
赵老师虽然被调走了,邱老师并没有回到学校来。他仍然被罚在农村分校劳动以及改造思想。因为此次事件,书华体会到人性的复杂。他变得沉默了许多,不再热心参与学校里的各种活动,而是倾心于阅读那些通过各种途径借来的书籍,沉迷于艰深奥秘的历史和哲学探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