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116年,北宋徽宗政和六年。
层层山峦,绿树红花,正是一年开春时节。
雁门山中,一队辽兵骑马驰骋于山道上,追逐着前面的少年。
瘦弱的少年背着一筐药草,拼命地在前面跑着。
这是辽兵在宋境打草谷。
多年来,宋辽边境冲突不断,孱弱的宋兵大多不敢应战,导致辽兵在宋境大肆横行,抢劫老百姓,甚至将宋人抓至辽国,卖给辽国贵族当奴隶。虽然雁门关掌控在大宋手里,然而燕云十六州这道门户成为辽国的领土,辽兵可以直接从东面进入大宋境内。
辽兵大肆欢笑,少年苦命奔跑。
那披着金色铁甲的辽将感到甚是无聊,策马将少年撞翻在地。
那少年也是个倔脾气,宁死也不当辽国人的奴隶,翻身落入一傍的谷底。
那辽将恼怒地骂道:“不识趣的家伙!本将军好不容易出来打一次草谷,当真扫兴。”
那辽将的随从见状,忙上前说道:“萧将军息怒,这一带有大把宋人,相信将军定能大获而归。这小子自找死路,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辽将脸色这缓和一些,说道:“说得好!走,等会抓到宋人,本将军准你优先挑选。”
“谢将军!”
这些辽兵调头往南,留下漫天灰尘。
没人认为那少年摔下十几丈的山谷还能活命,但有些事往往不是绝对的。
山谷底,一条藤蔓缠绕住那少年瘦弱的身躯,在空中一荡一荡。
少年拉着藤蔓,熟练地挣脱开来,并且沿着石壁,轻巧地攀下悬崖。
少年拾起摔落在山谷的竹筐,将撒落一地的药草逐一捡入筐中,抬头望着那条救他一命的藤蔓说道:“想不到我命还真大,这么高摔下来都没死。谢谢你了!”
中午时分,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一座不起眼的小镇上。
这个小镇叫关镇,因靠近雁门关而得名。
少年背着一筐药草走进关镇唯一的一家药铺。
圣人堂内,店伙计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盹,脑袋像小鸡啄米般点一下,再点一下。
少年敲了敲柜台台面,说道:“大哥,田大夫让我采的药我采齐了,田大夫说会给我五十文钱。”
伙计被瞬间惊醒,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
“哟!这不是封亦吗?怎么这么快就把药采齐了,我来看看。”
伙计从柜台后走出来,接过封亦手中竹筐,开始左翻右翻。
“嗯,车前草,唉,太小了。金银花,这个马虎点,我收了。翠蝴蝶,你看看,都烂成什么样子了。狗牙齿,卷耳,漆枯草,你看你看,都不怎么行啊。这样吧,封亦。我看你上山采药也这么辛苦,三十文钱算了。”
“可是,田大夫说给我五十文钱的!”
“喂,我说三十文就三十文。你要不要,不要马上给我滚蛋。”
那伙计的脸色是说变就变,被唤作封亦的少年叹了口气,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这圣人堂是附近唯一的一家药铺,这筐药草不卖给圣人堂,那这些天在山上采药的辛苦就算是白搭了。
背着空竹筐,怀里揣着那三十文钱,封亦无奈地离开圣人堂。
往南穿过一块空旷的场地,封亦转入一条小巷。
“封亦,卖药草卖到多少钱?”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让封亦心中一紧。
“没,我没有。”
封亦转身,惊恐地望着朝他走过来的麻子脸青年。
“没有?”那青年此时上前一步,将封亦拽到胸前,伸手往封亦怀中掏去。
“你放开我!”
封亦死死拽着胸前衣物,企图护着怀里的三十文钱。
可是,封亦那瘦小的身板,又怎么敌得过这人高马大的麻子脸。没一会,封亦便被那青年按在了地上,怀里的铜钱也被掏了出来。
“你把钱还我!小兰生病了,这钱是给小兰看病的。”
那麻子脸冷哼一声,说道:“你老是给王大崔送钱,我王横很不爽。记着,以后你采药的钱都要给我,听到没有!”
这时,巷子外面传来一声厉喝:“王横,你们在干嘛?”
听到这声厉喝,那麻子脸王横脸色变得异常惊慌,揣着从封亦那抢来的铜钱,一溜烟往巷子深处跑了。
一个留着八字须的中年男人走进巷子,扶起封亦,问道:“封亦,你没事吧?王横是不是经常抢你的钱?”
封亦垂着头,说道:“没有啦,就两三次而已。”
“你说谎。封亦,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谎时就会低着头。王横是我外甥,他什么德性我清楚得很。”
“田大夫,我真的没事。谢谢你。”
封亦说完,便转身往巷子深处走去。
“封亦,你等等。”
田大夫追上封亦,从怀里掏出五十文钱,说道:“这是你采药的五十文钱,王横是我外甥,等会我会把钱从他手里拿回来。还有,小兰的病我先前给她看过了,现在已经好多了。”
“谢谢你,田大夫。”
封亦接过田大夫手中的钱,再次转身往里面走去。
“封亦,这段时间江南有人来这里高价收购九死还魂草。以后,你可以多采集这种药草。”
“我知道了,谢谢田大夫。”
封亦头也没回的说道。
对于田大夫,封亦一直不知怎么去面对。田大夫本名叫田智,是爹娘的朋友。可是,九年前,如果封亦爹娘没有随着田大夫来到关镇,也许爹娘就不会离开。
自从爹娘离开后,封亦就变了个人似的,在一夜之间变得沉默寡言。
那一年,封亦才七岁。
走进巷子深处,封亦推开一扇破烂的院门。
院子里,一个梳着丫髻,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姑娘正在洗衣服。
“小兰。”
小姑娘听到封亦的声音,忙回头看来。
“封亦,你回来啦!”
看到封亦,小兰放下手中衣物,开心地迎上来。
“小兰,你哥呢?”
院子里,一间破烂的房屋,破烂的木板门被推开,走出一个与封亦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那少年冷冷地盯着封亦,说道:“你采药的钱呢?”
小兰回头,望着那少年不满地说道:“哥,人家封亦才刚回来,你就问钱!”
“哼!他再不回来,我们都要饿死了。再说了,他也不住这里,他只是拿钱来赎罪的!要不是当年他们一家三口从辽国逃来这里,我们爹娘又怎么会死?”
封亦从怀里掏出那五十文钱,递给那少年。
“给,五十文钱。”
少年一把抢过封亦手中的钱,话也不多说,转身进屋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