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君让一听声音,吃了一惊,急忙往大门处一看,见是一个尼姑,五十岁上下,一身素袍,手拿拂尘,怒目扬眉,认得是南海派掌门、赵元英的授业恩师静悟师太。当即不敢怠慢,快步上前。
可把那些丫鬟婆子吓坏了。数十人手提宝剑,拦住柴君让的去路,为首的正是赵元英的贴身侍女春苗。
春苗手拉宝剑,急声喝道:“柴公子,郡主有令,您不能出大门一步。”
柴君让一听,便知她们误会了,但来不及多解释,手一挥,示意自己不是要逃走。赶到静悟师太面前双膝跪下,口称:“师太在上,侄儿君让这厢礼到了。”
静悟师太见了柴君让,眉头略展,双手扶起。这才注意到柴君让右边的袖子空空,不由得无名烈火直撞胸头,问道:“让儿,你的右手呢?”
柴君让知道归来遇伏是赵元英的主意,就是要废掉自己的武功,再杀了太子,不料想阴差阳错自己的武功不失,却断去了一臂。按理说柴君让就该把事情原委在静悟师太面前一五一十地讲出来,可不知为何却想替她遮掩一番。便只说了与廖家三怪对敌之事,至于幕后主使,提也未提。
静悟师太听完冷哼一声,道:“让儿,那廖家三怪久已不出江湖,为何一出世便要找你麻烦?你不用替你师妹遮掩,廖家三怪充其量不过是江湖草莽,怎么敢截杀太子?你是因我是她的师父不好明说,还是因为你还念旧情?”
柴君让还没说话,只听那边马蹄阵阵,一匹神骏飞奔而来,马上正是赵元英。离着府门口还有几丈的距离,赵元英早已看见了自己的恩师静悟师太,吓得马也来不及停稳,猛然离镫,一头栽落马下。那些丫鬟婆子急忙要上前搀扶。
就看赵元英摔倒在地,顾不得身上疼痛,捂住肚子,急忙忙快步跑到静悟师太面前,扑通跪倒,高呼:“师父在上,弟子不知师父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师父恕罪!”
静悟师太一见赵元英,气不打一处来,本来想先扇她两耳光。可又见她摔得狼狈不堪,心下不忍。用手一指,喝道:“起来吧!贫尼没你这个徒弟!”
赵元英吓了一跳,可在大门口千人万眼之下,又当着自己这么多手下的面,赵元英不敢多问,忙道:“师父息怒,有什么话,请到书房再说。”说着,站起身来,头前带路。
静悟师太暗想:“也罢,这个账我慢慢和你算!”回头叫道:“让儿,你也来!”随后跟上。
三人进了书房,静悟师太毫不客气,在首位上一坐,怒气不息。
赵元英在桌前跪下,柴君让一旁站立。
赵元英知道恩师性如烈火,以前学艺的时候从不敢轻触其怒,可今日她找上门来,总要问个清楚。便奓着胆子,怯生生问道:“不知弟子做错了何事?竟让师父如此生气,还请师父明示。”
“哼!”静悟师太不听则已,一听她问,便有些压不住火了,大喝一声:“明示?你自己想!”
赵元英回头看了柴君让一眼,问道:“可是君让哥哥适才在师父面前告我的状,师父心疼君让哥哥断去一臂,因而发怒?”
静悟师太冷笑道:“让儿从来不会告状,就是我刚才问起,他还在替你遮掩!”
赵元英一听,心里大为感动,一股喜悦的蜜流滋润心头,放下心来,道:“弟子实在不知了。”
静悟师太气得咬牙切齿,用手一指,喝道:“当初收你为徒,一是看你天资聪颖,二是因你是赵家后人,必能一心卫国。你学艺十年,我倾囊相授。你临走时,又发誓报国,我这才把镇派之宝百花丹凤剑赠你。不料想,你竟助纣为虐,要篡夺大宋江山,算我瞎了眼!你看看你干的那些事,哪一件不是人神共愤?屠戮乾坤派、残杀海家庄庄主大刀王昭、设伏灵岩寺、截杀太子,哪一件不是罪恶滔天!你你你,可认罪?”说着,已是气得浑身哆嗦。
赵元英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痛哭流涕,道:“师父,弟子本来只想扶保父王登基,故此有些不择手段。今日听师父一说,方知自己罪无可恕、不仁不义。师父,弟子知错了,知错了。”
说罢,伏在地上放声痛哭,泪流满面。
莫说是静悟师太,就是柴君让也觉心下不忍。就看柴君让向前迈一步,抱拳拱手,道:“师太,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元英是青州王赵德亨的亲生女儿,所谓父女天性,元英不帮其父便是不孝。好在元英如今已改过自新,还请师太开恩。”
静悟师太长叹一口气,恨恨地道:“若非让儿求情,为师今日断不容你。如今摆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为师问你,你愿打还是愿罚?”
赵元英一听事有转机,忙又跪走几步,止住眼泪,忙问道:“敢问师父,愿打怎么样,愿罚又怎么样?”
“你要愿打,为师这就取了你的性命,以正门风。”
赵元英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师父。见师父面如沉水,瞪着自己,只是眼中已没有杀意了。
“愿罚的话,你到太子面前谢罪,率领你麾下将士归顺太子,赎你的罪孽!”
“这——”赵元英一犹豫。
“怎么?你选哪条路?讲!”静悟师太一看赵元英举棋不定,顿时不耐烦了。
赵元英吓了一跳,忙道:“弟子认罚,认罚。”
“你当真认罚,归顺太子?”
“弟子不敢瞒哄师父。”
“好,好,好。起来吧!若是你食了言,为师知道,必不饶你。”说着,师太站起身来,就要走。
赵元英急忙拦道:“师父留步。师父从南海千里迢迢来到此处,还请师父准许弟子尽尽地主之谊,总要吃顿便饭才好。若是师父就这么走了,弟子心里不安呐。”
静悟师太与赵元英毕竟师徒情深,见她对自己如此尊敬,已经认罪,对自己百依百顺,那还说什么,只能准许,也算是安慰徒儿了。
赵元英一见师父答应了,欢天喜地,急忙出去命人准备。她自己把静悟师太与柴君让请进客厅,亲手敬上香茶,坐下陪同叙话。
柴君让一见赵元英果真是回心转意了,也极为高兴,陪着说了会儿话,忽觉有些无力。
赵元英一眼看见,笑道:“君让哥哥,你身子不适,就快回去休息吧。”
柴君让诧异道:“我这几日觉得神清气爽,好了不少。只是不知为何适才有些头晕。”
赵元英看了一眼师父,又对柴君让道:“还请哥哥恕罪。当初怕哥哥武艺高超,特地命春苗多加药量。故此哥哥好得没那么快。”
柴君让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师太,那侄儿就告辞了。”
静悟师太点点头,赵元英唤来春苗,把柴君让送回去了。
柴君让一走,赵元英又在静悟师太面前跪下,为自己定计捉来柴君让请罪。
静悟师太叹一口气,上前扶起徒儿,道:“你自幼就爱让儿,为师又何尝不知?他是个忠义的好孩子,你若是甘于附逆,他宁死也不会娶你的。”顿了顿,又看了看赵元英的粉颈,道:“哪怕你二人已有了夫妻之实。”
赵元英一听此言,羞得满面通红,却又大受触动,心里翻起层层波浪。
静悟师太说完,转身要回座位坐下,顿觉一阵天旋地转。师太大吃一惊,便知不好,急忙运气。不料丹田空空如也,静悟师太一个踉跄,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赵元英站在离静悟师太两丈开外之处,见师父摔倒,知道药力发作了。跪下磕了三个头,道:“师父,青州王再是叛逆也是徒儿的生身父亲,您让徒儿与他反目成仇,徒儿实在做不到。您放心,您现在中了海外奇药——万空丹,徒儿手里也只有这一颗,您从今往后武功全失,徒儿必然悉心照料,让师父荣华富贵、安享晚年。”
静悟师太趴在地上,只觉嘴唇发麻,已然说不出话来了,但心里是明白的。听了这番话,真不亚五雷轰顶,此时的她真是又悔又恨,想自己日日夜夜传授了她一身武功,甚至想把南海派都传给她,不料想自己最疼爱的徒弟,竟然废了自己的武功。自己能怪谁呢?怪她心狠手辣,恩将仇报?不不,还是怪自己粗心大意,心慈手软,没有认清自己的这个宝贝徒弟,没有杀了她,现在悔之晚矣。不用说,刚才柴君让身体不适,也是她下了药,因为柴君让在旁边,绝不会答应赵元英绝自己的武功。可怜自己心怀救国救民、清理门户的志向下山,如今落得如此下场。让自己得到荣华富贵、安享晚年,赵元英是一定会做到的,但是自己能苟活于世吗?也罢!
老师太主意打定,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
因为此时静悟师太趴在地上,赵元英在她身后跪着,并未看见静悟师太的动作。
静悟师太奋力抬起头来,把匕首尖抵住自己的喉咙,匕首柄抵住地面。眼一闭,身子一松,“噗嗤”一声,鲜血染红了一片绣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