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文长笑道:“哎呀老伯父,此言差矣。你老人家是何等英明?您想想我与您义子情同手足,他义父即为我义父,只是我素知伦理纲常,不当这么叫,只好叫一声大爷伯父。如今您却让我称呼老前辈这如此疏远的称呼,这可是叫你义子为难呐。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没见过刚收了义子,不拿出点见面礼也就罢了,反倒给义子难堪的义父。”
在场众人忍俊不禁,柴君让心下感动,知道这是智师兄为自己讨要见面礼呢。
何太急被骂得有些急了,喝骂道:“好缺德小子!谁说老夫没有见面礼?老夫岂是那不通人情的畜生样人?”
转过头来,满面慈祥,对柴君让道:“让儿,老夫就称呼一声让儿了?”
柴君让忙道:“义父称呼什么都是当得的。”
何太急一听,更是畅快,哈哈大笑,道:“好懂事孝顺的孩子。”又低头看了看柴君让的断臂之处,一阵心疼,道:“让儿,咱爷俩这也算同病相怜了。头次见面,义父无物可赠,自断臂以来,费尽十年心血,研究出了一套左臂剑法,招式不多,只有三十二式。然招招都是绝命的剑法,义父就把这剑谱赠送于你,你就先看看,而后义父再给你演示几遍。”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册子,递给了柴君让。
柴君让忙推辞道:“义父,万万不可。这剑法是义父呕心沥血所成,岂可赠与孩儿?”
何太急眼一瞪,喝道:“屁话!义父给你,你就拿着,怎么你不想认老夫这个义父了?”
柴君让道:“孩儿绝无此意,既拜了义父,孩儿必以子之礼,终身孝顺义父,岂敢妄生他念?只是这剑谱太过贵重,孩儿不敢要。”
何太急手拿着剑谱,一指柴君让,喝道:“你这孩子怎么……”
旁边智文长趁何太急没注意,一把夺过来,塞到柴君让手里,笑道:“哎呀柴师弟,父母有命,为子不尊,即是不孝。你素知儒家伦理的,怎么此时忘得一干二净?来来来,快看快看。”
何太急一捋白髯,笑道:“算你小子办了件人事儿。”
柴君让拿着剑谱,看了看柳玉洪。武林有规矩,一派弟子未经授业恩师准许,不得习练他门武功。
何太急不高兴了,对柳玉洪喝道:“柳掌门,老夫老来得子,正是大大的喜事。怎么?老夫教孩子几招家传武功也不行?”
柳玉洪笑道:“自然可以。君让,莫要辜负了令尊的一片好心,快学吧。”
柴君让这才行礼道:“徒儿遵命。”转身又施一礼,道:“孩儿谢过义父。”
何太急佯装不悦,道:“你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太迂腐了。父子师徒之间还如此客套,叫人觉得不亲近。快看快看。”嘴里说着,却仍是满脸笑意,亲自从怀里掏出火折点上,给柴君让照亮。
柳玉洪等人见了,自觉地背过身去,以示不看之意。
柴君让一页一页,细细地看去,何太急不时在旁边指点,柴君让的武功底子本就打得牢固,再者天下武功俱是相通,柴君让看了一遍,便记了个七八成。
喜得何太急乐不可支,连连夸赞。
何太急笑道:“让儿,你看义父给你舞上几路,你须认真看着,尽力记住。”
说罢,何太急猛一拧身,不知何时,一柄二尺三寸长的八面汉剑已握在手中,谁也没看清何太急是从哪里把剑拿出来的。
何太急笑呼一声:“柳掌门,苍山派的诸位名侠高剑,不妨一块儿看看,多多指点。”
柳玉洪这才与众人回过头来,拱手道:“老哥哥的剑法江湖驰名,我等早有耳闻,今日幸得一见。”
何太急哈哈大笑,道:“柳掌门客气了。”回头笑道:“让儿,看仔细了!”
说着,步法如飞,剑随身舞,光闪闪银光万道,风呼呼瑞彩千条。一条短剑如同蛟龙戏水,名剑老翁好似猛虎出山。只见这三十二路剑法招式惊奇,走法刁钻,剑锋不离绝命之处,剑尖直取要害之穴。一剑紧似一剑,一剑快似一剑,一招一式看似简单,却暗藏无尽的后手,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何太急为了自己的义子,真个是倾囊相赠,唯恐柴君让学不会这三十二路剑法的精妙,你看他用尽全力,演练出了全部的后手。
梅玉寿是使剑名家,自打何太急第一式开始就认真细看,一招招地看下来,不由得自愧不如。直到何太急最后一式使完,梅玉寿在心里暗暗庆幸,庆幸今夜没有与何太急撕破面皮。也极为敬佩何太急,这一套剑法三十二路,后手无穷,竟有二百一十三式之多。梅玉寿暗暗赞叹:此老在剑法上恐无人能与之争锋了。
何太急舞毕,问柴君让道:“让儿,你可记住了?”
柴君让想了想,羞得满面通红,道:“义父,孩儿愚钝,只记住了九路。”
“那你且使来我看。”何太急把手里的宝剑递了过去。
柴君让接剑在手,运一口丹田气,凭着记忆,把剑法一路一路使了出来。只见“雪龙出水”、“寒风吹雪”、“古树立雪”、“横扫昆仑”、“玉龙飞雪”、“大雪扑面”、“万里皑皑”、“雪里独梅”、“昆仑拄天”,一招一式与何太急适才所舞相差无几。舞到第十路“昆仑飞雪”之时,便收了剑,再也舞不下去了。
陶玉堂站在一旁,看出了此剑法的精妙之处。原来这一套左臂剑法,非得是断了右臂之人才能用。凡是双臂完好无缺之人使此剑法,必然手忙脚乱,一招也使不出来。陶玉堂也是有名的高剑,他在观察何太急用剑之时,暗暗琢磨破解之法。直到看完了柴君让的九招,陶玉堂吃惊不小,这才发现,这一套剑法,唯一的破绽在于右手。只要伤其右手,则这一套剑法三十二路、二百一十三招变式不攻自破。可无论是何太急还是柴君让,都没有右臂。陶玉堂暗自佩服何太急的剑法修为,又替柴君让欣喜。
何太急连连夸赞柴君让聪颖,又在那几招上指点了一二,柴君让恍然大悟,又舞了一趟。
何太急笑道:“让儿,这套剑法也不必着急,你终是年轻,内力修为弱些,能在一遍之下练会九路已非常人可及。这剑谱你就拿着,时时勤加练习,与你武功修为大有好处。”
柴君让道了谢。正此时,天光已亮,大相国寺内钟磬齐鸣,众僧人起来晨课。吱呀一声,后门打开,走出来一位老僧。只见这位老僧年方八十余岁,手里提一个硕大的酒葫芦,隐隐有些醉态。来到门外,对何太急笑道:“老鬼,恭喜恭喜了。”
何太急一见,笑道:“原来是醉罗汉。怎么?你也知道老夫收了义子了?”
醉罗汉普净拿着酒葫芦,一仰脖,咕噜噜喝了一口酒,笑道:“老僧听了多时了。”又看了看柴君让,点点头,赞许道:“老鬼,你好福气啊。”
柴君让虽不认得,却从他二人对话之中,得知面前老僧与自己义父交情匪浅,忙上前行礼道:“大师在上,晚辈这厢礼到了。”
普净还没说什么,何太急笑骂道:“让儿,不过是个醉鬼罢了,不是什么大师,你何必给他行礼?”
普净笑着瞪了何太急一眼,骂道:“越老越不晓事的老鬼,佛爷可是大相国寺辈分最高的和尚了。论起佛法高深,连少林寺的戒空也要敬佛爷三分。”回头对柴君让笑道:“好小子,不怪这老鬼喜欢你。这么着,老鬼把他的武功传给了你,老僧也送你一样东西。”说着,从袈裟里掏出一物,却是一个化缘用的钵盂。
何太急笑骂道:“该死的老秃驴,我义子又不与你一样四处要饭,你给他这钵盂何用?”
醉罗汉普净的嘴也不饶人,回骂一声:“老鬼,你懂个屁!这是我师父、上一任的大相国寺长老慧智禅师送的,凡是武林中的佛门子弟,无论是少林寺,还是五台山,都要买这个钵盂三分面子。当然了,君让若是实在无用,就拿它盛酒喝也好。”
柴君让不敢接,看向了师父青竹善才柳玉洪。
醉罗汉普净一睁醉眼,抢上几步来到柳玉洪面前,双手合十,说道:“老僧糊涂了,只顾与老友插科打诨,竟忘了先给柳掌门见礼,实在是失礼。”
柳玉洪急忙还礼道:“原来是普净大师,在下早有耳闻。在下失礼了。”众位苍山派的门人弟子一齐上来见礼已毕。
柳玉洪道:“让儿,既是普净禅师所赠、慧智大师的遗物,想来必非凡品,普净大师送你,你就收了吧,还不快快谢过大师?”
柴君让这才谢恩收礼,普净道:“诸位,此处不是叙话之所,里面请。”
他众人三请两让,跟着普净,来到云堂坐下。普净便问道:“智少侠,今日何老鬼是中了你的计策了,你一步一步算得天衣无缝。这内里情由,能否见告?”
智文长听了,笑嘻嘻说出一番话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半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