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已申时,耶律隆绪早已退朝。老元帅萧尔汉来到银龙殿外,吩咐两旁的值日太监擂鼓撞钟。
那时大宋乃当世盛朝,互通有无,商业繁荣,故此在这辽国上京的银龙殿外也有与景阳钟、龙凤鼓相差无几的钟鼓。
值日太监见是萧元帅,哪敢怠慢?一时间钟鼓齐鸣,响彻云霄。不多时文武百官齐聚朝房,纷纷议论出了什么事,又谁都不知道。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钟鼓是萧老元帅叫敲的”,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萧尔汉。
萧尔汉一捋颔下长髯,哈哈笑道:“诸位不必惊慌,是件大喜事。本帅……”
萧尔汉话还没说完,串宫太监来在阶上高喝道:“狼主上朝——”
话落,数十名勇士保着狼主耶律隆绪登上了九龙台。耶律隆绪将身端坐在虎皮椅上,萧尔汉与一众臣僚见礼已毕,侍立两厢。
耶律隆绪扫视一周,看见了站在武班之首的萧尔汉,笑道:“不用说,这国家大典必是萧元帅动用的。不知为了何事啊?”
萧尔汉闻言,迈步出班,护心行礼,奏道:“狼主,臣奉旨在教军场为臣女设下百日招夫擂,要在百日之内觅的一位佳婿。今日是第九十九天,已选得一位英雄在此了。臣今日特来缴旨。”
“哦?玉容郡主已觅得如意郎君了?皇后听了,也必然欢喜。”耶律隆绪哈哈大笑,十分畅快,忽又眉头一皱,开言问道:“朕听闻玉容郡主在教军场外设下一道文试,许多时日以来,无人能进场比武,不知这郡马是如何选出来的?”
萧尔汉禀道:“狼主,正在今日,一位勇士登墙题联,过了文试。又在教军场与臣子大战百余合,战败了臣子萧庆陵。是老臣见他文武出众,人品相貌无一不是上等,故在今日罢了招夫擂,上殿缴旨,请狼主传旨,为臣女赐婚。”
耶律隆绪听罢,更是惊疑,问道:“他竟能胜了我大辽第一勇士?现在何处?”
“正在殿外候旨。”
“快宣。”
早有串宫太监高喝:“宣郡马觐见——”
一句话弄的柴君让进退两难,智文长暗暗扯了扯柴君让的袖子,示意让他遵旨进殿。
正在这时,萧可儿的车辇也到了,侍女搀扶下了车辇,看了柴君让一眼,微微一笑,略略颔首,算是行了一礼,真好似春风拂过。柴君让顿觉心中猛的一颤,忙忙低头,不敢再看,只觉得心跳加速。
萧可儿的目光扫过太子等人,又看了看智文长,也不说话,径直走到串宫太监的面前,微开樱口,轻轻道:“劳你进殿通报,就说郡马爷遵旨,这就上殿面君。”
串宫太监急忙躬身称是,便要回去。
“慢着。”萧可儿向前一伸手,又道:“你且慢着。你再去禀报,就说南朝太子及其麾下诸位侠义与本郡主求见。”
串宫太监这才进去,不多时又跑出来,来到萧可儿的面前轻声禀道:“郡主,狼主有旨,请您与南朝众人相见。”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提高声音道:“狼主命您与郡马爷携手共进大殿见礼。”
串宫太监有意让在场诸人听见,萧可儿羞红了脸颊,低下头去,又偷偷地看了一眼柴君让。柴君让也进退两难,不由得看看智文长。
大缺德智文长一捋八字小胡,哈哈大笑,对柴君让道:“哎呀师弟,你与郡主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来来来。”
说着,拉了柴君让走到萧可儿面前。柴君让与萧可儿对视一眼,又都急忙把目光移到旁边去。智文长眯着小眼笑笑,拉着柴君让的手向萧可儿的侍女使个眼色。那侍女顿时心领意会,笑道:“郡主,咱们草原儿女素来大方的,您怎么如此扭扭捏捏?”一伸手拉过萧可儿的玉腕。
智文长把他二人的手往一起一凑,对柴君让喝一声:“拉住!”
柴君让本就是红脸,如此一来,已是红得发紫了。刚拉住萧可儿的手,又觉不妥,便往上一些,拉住了她的手腕。
萧可儿满面羞红,脸上荡漾着笑意,也没说什么,任由柴君让拉着自己。
智文长伸出两指,捏了捏八字胡须,对串宫太监道:“你头前带路,速速上殿。”
串宫太监笑着连连点头,躬身闪在一旁,道:“郡马爷、郡主请。”
柴君让与萧可儿在前,太子等人随后,来到大殿见礼已毕。
耶律隆绪大吃一惊,问萧尔汉道:“萧元帅,这便是贵婿吗?”
萧尔汉欠身答道:“正是。狼主可是因见他是南朝人,而……”
“非也,非也。朕不嫌他是南朝人,只是……”耶律隆绪犹豫一番,又道:“也罢。无论是何方人士,只要招下可儿,愿为我大辽效力,朕一律重用。”
此言一出,殿上众人个个吃惊。最明显的是玉容郡主萧可儿,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狼主。”柴君让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我柴家世世代代在中原,我已在先父灵前立誓,今生今世扶保太子。至于招为郡马,为大辽效力,这……万万不能。”
“大胆!”耶律楚雄迈步走出,用手一指,骂道:“好个不知好歹的南蛮,既是不愿为辽臣,终究是个祸害。狼主,请下旨诛杀此人,为玉容郡主另择佳婿。”
“你大胆!”耶律隆绪还没说话,萧尔汉“嚯”得从绣墩上站起身来,一指耶律楚雄,喝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此地胡言乱语?我家女婿是个忠孝之人,不保就不保吧,你却在此搬弄是非,存心要老夫姑爷的性命。怎么?耶律楚雄,你是翅膀硬了,还是你觉得本帅老而无用了?”
耶律楚雄一看萧尔汉花白胡须乱炸,怒目扬眉,神威凛凛,虎目生光,瞪着自己,吓了一跳,忙护心行礼道:“老元帅息怒,晚辈绝无此意。晚辈失言了。”说着,低着头,退回朝房。
耶律隆绪笑笑,安抚道:“老爱卿,看在朕的面子上,休要与小辈一般见识。”
萧尔汉转身护心行礼,高声呼道:“狼主,臣不敢。”
“那……老爱卿,贵婿不肯辅佐朕,这……”
“狼主,依臣之见,臣女比武招亲,为的是选婿,而非为国选材。只要他夫妻二人和和睦睦就好,为不为官倒不重要。”
耶律隆绪看了看贺鲁金,贺鲁金把头扭过去,假装没看见。耶律隆绪无奈,只得道:“元帅所言有理,既是如此,就命你府上速速准备,后日便成亲吧。”
萧可儿在殿下听得明明白白,喜在眉头,笑在心中,偷偷望一眼柴君让,二人相隔不足三尺,看得清楚,更觉他英气逼人。
柴君让也把他君臣二人的对话尽数听见,心里一急,忍不住脱口而出:“狼主,我暂时还不能迎娶郡主!”
这句话声音虽是不大,却惊得大辽君臣浑身一震。萧可儿的眼泪瞬间涌满眼眶,呆呆地望着他。萧庆陵咬牙切齿,紧握双拳,眼看挥拳就要冲上来。
老元帅萧尔汉猛然转过身去,怒视着柴君让。
柴君让暗道:“好个老将军,怪不得威名远播,敌将闻风丧胆,只这份煞气与威风便足以震慑三军儿郎。智师兄,我可要按照你教我的说了。”暗自吸一口气,稳稳心神,一步走到萧尔汉面前,双膝跪倒,高呼:“岳父大人在上,小婿这厢有礼了。”
这一来又把众人喊愣了,唯有智文长手捏八字小胡,眯着小眼,满脸笑意,看热闹一般。
萧尔汉勃然大怒,喝道:“好个小辈,适才你明明说不能迎娶我家小女,而今又行下翁婿大礼,你莫非是贪生怕死,又或是戏耍老夫不成?”
柴君让仍是跪在地上,道:“岳父大人息怒,小婿只是说暂时不能迎娶令爱,没说日后不能迎娶啊。”
萧尔汉听到这里,其意稍平,问道:“那你想何时迎娶?”
柴君让斩钉截铁地说道:“三年之后。”
“嗯?”萧尔汉一挑白眉,沉吟片刻,问道:“为何是三年之后啊?”
柴君让道:“岳父当知,我南朝最重忠孝二字。家父为国尽忠,不足一月,为人子者,理当守制三年,以尽孝道。若贪图新欢,忘却父子人伦,只怕天理难容。”
“这个嘛……”萧尔汉心中也好生犹豫,只觉左右为难,转头问萧可儿道:“可儿,你意如何?”
萧可儿听罢柴君让的一席话,芳心稍定,更加佩服他的为人,上前一步,站到了柴君让面前,盯着柴君让,问道:“柴大侠,我来问你,你觉得本郡主容貌如何?”
柴君让不敢直视萧可儿的眼睛,低头答道:“郡主花容月貌,自不必说。”
“那文采如何?”
“郡主学贯古今,从一副对联之中,便可窥见一二。”
“对你如何?”
“这……”柴君让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萧可儿,见她正目中含泪看着自己,又急忙低下头去。
“回答我!”
“在下与郡主虽是相识不久,郡主却肯为在下于街上怒斥权贵,开罪凶徒,足见、足见情深意厚。”
“好,好,好!既是如此,你可愿娶我?”
柴君让闻言吃了一惊,虽早知辽国女子生性爽快,可没想到竟爽快至此,在银龙宝殿、大庭广众之下问出这样话来。他不知道的是,辽国女子敢爱敢恨,却又忠贞刚烈。柴君让连过三试,早已俘获了萧可儿的芳心,况且柴君让夺了绣球,萧可儿便只能非他不嫁。
一时间,柴君让不知如何回答,却又箭在弦上,长出一口气,道:“郡主,君让家道不幸,又身负重任,整日里奔波操劳,刀口舔血,常人之福,亦不敢奢望。倘有万幸,得配鸾凤,君让……君让此生无憾。”
萧可儿两行喜泪夺眶而出,萧尔汉哈哈大笑,散了满天云彩。
散了朝后,萧尔汉务要请太子等人住到元帅府去,当夜摆酒,众人尽欢而散。
柴君让喝了几杯,辞别了太子与岳父,回到房内,在床上盘膝打坐。天到四更,柴君让似睡非睡之际,只觉眼前黑影一闪,柴君让立时惊醒,喝一声“什么人”,伸手取了金背虬龙刀和八宝暗器囊,随后追出。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