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必行一听来人之声,吓的一哆嗦,当下停手不发,虚晃一招,跳出圈外。垂手低头,像做错事的孩子,静等来人。
柴君让也收了宝剑,循声细看。但见从旁边陡崖上轻飘飘落下一人,来者是一位女子,年方三十二三岁,发如墨染,生成粉面,长就花容,真正有倾国倾城之貌。身穿紫罗长裙,肩头绣一牙新月,真如深夜之中,明月当空。腰下悬挂紫色绸缎织就的暗器囊,沉甸甸的,不知装了什么暗器。
只见这位女子轻轻落地,连雪都没粘上分毫。柴君让被这手绝世轻功惊得目瞪口呆,正要上前拜见。
那位紫衣女子轻移莲步,走到言必行面前,面色一沉,斥道:“让你不要惹是生非,为何不听为娘的话?”
言必行吓得慌忙撒手扔剑,扑通跪倒,小声咕哝道:“娘,孩儿错了,您千万别生气。孩儿是见那个紫脸使轮的打一位老人家,心中不忿,出手相救,与那个紫脸的打了起来。谁知道,又来了他……”说到此,指了一下旁边的柴君让。
紫衣女子顺着他手指方向看了一眼,又立刻转过头来,瞪着跪在地上的言必行,喝问:“遇上人家,又怎么样了?”
“娘,您当他是谁,他就是您常给我念叨的苍山派的柴君让。我孩儿忍不住,与他大战一场,胜不了他,因此想用暗器,金菊子还没出手您就来了。娘,我再也不敢了。”
那位紫衣女子没理会言必行,反而看向了柴君让。
柴君让一见,急忙收剑入鞘,上前躬身行礼:“见过前辈。”
那位紫衣女子点点头,算是还上一礼,面带迟疑,问道:“你,就是苍山派青竹善才柳玉洪的弟子,河北沧州柴君让?”
柴君让忙又一躬身,回道:“正是,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那位紫衣女子闻言一震,又摆摆手,道:“你怎么称呼我无所谓。我来问你,你怎么证明你是柴君让?”
柴君让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忽觉一阵风刮过腰间,柴君让急急低头一看,吓得目瞪口呆,自己的八宝暗器囊竟不知何时丢失了。
那紫衣女子在旁一边翻柴君让的暗器囊,一边道:“别找了,在这儿。早听说苍山四君子每人都把自己最拿手的两样暗器传给了你,我早有耳闻,特借来看看,看过就还,绝无恶意。”
柴君让又吃了一惊,暗想:“自己的武艺在当今武林同一辈分的也算是佼佼者,竟被人摘去暗器囊毫无发觉。面前的这位女子是什么人,她为何查我的身份?”本来柴君让一见暗器囊落在那女子之手,下意识地就想动武,可一听这女子的话,竟鬼使神差地压下了念头。
那女子一看柴君让的反应,反笑道:“让儿,你就这么听了我的话,不来抢暗器囊了?万一我是诓骗你的,又如何是好?”
柴君让听他称呼自己为“让儿”,心头一颤,便猜测她不是与我家有联系,便是与我师门有联系,态度又恭敬三分,抱拳答道:“前辈,您既能悄无声息地摘走我的暗器囊,想来取走我的性命也非难事,何必先诓我的暗器呢?晚辈虽看不出前辈的身份来历,单从武功上说,前辈必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绝不会哄骗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无名小辈。前辈查我的暗器囊,想必是事出有因。”
一番话说得紫衣女子不住地娇笑,道:“让儿,都说你忠厚木讷、不善言辞,怎么也这样油嘴滑舌?”
“哎呀,前辈此言差矣。我师弟天天与我在一起,怎么不能学得口齿伶俐一些?”智文长与杨铜生擒了刘世贵与高彭二贼,交付禁军看守,凑到这边来了。
杨铜的目光就没从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的言必行身上离开过,笑道:“小子,刚才和俺打架多么威武,怎么如今跪下了?”
言必行气得抬头瞪着杨铜,粗气直喘,恨不得立时站起来就要与杨铜拼命。可怎奈母亲不发话,言必行气炸了也不敢起来。
紫衣女子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儿子还跪在地上呢,喝道:“冤家,起来吧。再有下次,为娘打断你的双腿,站到为娘身后去!”
言必行这才如蒙大赦,谢恩爬起。杨铜还想再奚落几句,紫衣女子转头瞪了他一眼。说来也怪,杨铜生性桀骜不驯,长这么大只听三个半人的话,三个人是爹爹老侠杨九龄、师父菊园侠隐陶玉堂、苍山派掌门青竹善才柳玉洪,那半个人便是他衷心敬佩的师兄柴君让。除此之外,谁敢教训杨铜,杨铜立时翻脸就打。可不知为何,今日被这女子瞪了一眼,竟乖巧地低下了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紫衣女子一指智文长,开口道:“这位想必就是江湖上人人提起来咬牙痛恨的大缺德智文长了吧?”
智文长忙抱拳禀手,嘴角一扬,八字小胡须一抖,哈哈一笑,回道:“哎呀前辈过奖了,贫道还没到人人痛恨的地步,只是恶人痛恨罢了,行侠仗义之人对贫道还是极为尊崇的。”
紫衣女子闻言,微微一笑,道:“闻名不如见面呐。都说智文长足智多谋,今日一见,却原来只是个油腔滑调、不知羞耻的匹夫。”
智文长并不着恼,笑道:“哎呀前辈,你退出武林十余年了,乍一出来对如今武林的形式还不十分清楚。前辈,适才我柴师弟问你如何称呼,前辈没说,可我们不能不称呼,若传了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苍山派教徒无方、不知礼义?”
紫衣女子暗暗心惊,暗想:“他如何知道我隐居十余年了?”秀眉一皱,问道:“你既说你苍山派弟子知礼,那你说你该称呼我什么,若错了,休怪我今日翻脸!”
智文长哈哈大笑,左手拉住柴君让,右手拉住杨铜,往地上一跪,柴、杨二人不知何故,也跟着跪下了。
紫衣女子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你称呼就称呼,这是做什么?”
智文长脖子一梗,奸白脸一扬,高声喊道:“四婶在上,侄儿智文长率二位师弟给您扣问金安。”言毕,已结结实实地一个头磕下了。
柴君让一听智师兄如此称呼,心里顿时明白了她的身份,虽尚有疑惑,只得先放在一旁,也跟着磕了一个头。
小霸王杨铜惊得半晌作声不得,也没磕头,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那里。智文长刚才与这女子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缺德师兄称她为四婶,那就是自己的师娘了,可是师父从来没有向自己提过自己还有一位师娘啊。
智文长磕了一个头,直起腰来,一扭头看杨铜还没回过神来,喝道:“还不拜见你师娘?”
杨铜这才“哦”了一声,当即不敢怠慢,神色恭敬,抱拳禀手,朗声道:“师娘在上,孩儿杨铜给您磕头请安了。”话落,以头碰地,施下了师徒大礼。
那位紫衣女子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想起当年种种事情。没想到,苍山派的小一辈弟子竟承认自己是他们的师娘师婶。鼻子一酸,流下了两行清泪。
言必行也愣住了,见母亲无声哭泣,悄悄拽了一下母亲的衣襟。那紫衣女子才回过神来,忙用手背揩了揩眼泪,伸手就要扶起小兄弟三人。忽又想起了什么,伸出去的手一甩袖子,冷冷地喝道:“休要胡说八道,那个是你师娘,那个是你四婶?”
智文长师兄弟仍跪在地上。智文长道:“哎呀四婶,侄儿不敢瞒你。适才言兄弟用暗器打偏了杨铜的走线铜锤,又与杨铜、君让大战多时,侄儿看言兄弟的武功家数就有些面熟。因此刚才激战之时,侄儿悄悄拾起来言兄弟打铜锤时掉在地上的暗器,是一枚九瓣金菊子,这是我四叔的独门暗器。侄儿又见言兄弟的剑法与苍山剑法相差无几,便到后阵去问双轮奇侠杨叔父。杨叔父给侄儿简要讲了师娘的身份以及当年和我四叔的事儿,侄儿便招呼杨铜过来。来时见四婶查看君让的八宝暗器囊,心里更是明白。四婶,侄儿斗胆猜测,四婶要查的不是别物,正是四叔的九瓣金菊子和四婶的银镰月牙镖。四婶之所以如此,一是验明君让的身份,二是想知道四叔是不是还在用银镰月牙镖、有没有把您忘了。四婶,四师叔已隐居不出多年了,日日暗中练银镰月牙镖,却从来不用。只是老弟兄姐妹四人约好每人挑两样最拿手的暗器传给君让,四叔因找不到您,只道您不在了,怕您的独门暗器失传,这才把九瓣金菊子和银镰月牙镖传给了君让。”
柴君让听到这里才明白,想起来恩师和三位师伯叔传艺时,别人传暗器都是在苍山演武厅,唯有四师叔菊园侠隐陶玉堂教银镰月牙镖的时候是在南山菊园。那是只道四师叔怕自己的镖法被人偷去,不料是为了怀念四师婶。
书到此处,不得不介绍一下这位紫衣女子的来历了。她姓言名月红,江湖人称“长夜明月照九州,紫衣仙子言月红”。她的父亲是当年江南四十八家镖局之首,江湖人称“南北一剑”的言云正。
欲知陶玉堂与言月红有何故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