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耳根子至今还在燃烧。
我偷偷地斜着眼看向我旁边的男孩,外边建筑的灯光透过车窗玻璃打在他的脸上,忽闪忽闪地,连他嘴角的笑也是如此。想想刚刚丢人的举动,我的视线也不好再长时间地停留在他身上,免得刚冷却下来的脸又添上与温度不相符合的热意。
看着外面变动的景色,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许彦说的那个教堂。这是新区范围里最大且最著名的教堂,它原本隶属Q区,是在城市规划的时候才决定划到新区的。
罗马式风格,石材建造,可以说是在这个科技新区其中一位复古代表。教堂的内部已经坐满了人,外围也是如此。站在带着红帽子的人群中,如同处于燃烧的火焰中一般无需惧怕寒冷。
下了车的我呆呆的望着那些带着红帽子的人,有小孩,有大人,有本国人,更有外国人。我不禁有些后悔没有戴一顶红色的帽子过来了。
当我还在这么想的时候,头上的冷空气忽然被截断,丝丝暖意被扣留在头顶,茶色的发丝混淆着我的视线。我正打算拿手去摸的时候,耳边却传来了许彦的声音:“别动。”
他干燥温热的指尖轻扫着我额前的发丝,将它们拨开放置耳后。他左右移动着帽檐,让它环紧我的脑袋。
我抬起头,发现许彦也带上了三角形的红帽子,不知道是灯光照在帽子上,还是天气冷的原因,他的两颊似乎有些微微泛红。
“明明人这么高大,却跟个孩子一样。”说实话,以他的身高和身材,戴着这顶帽子的确有些让人忍俊不禁,他得感谢上帝给了他一副好皮囊。
当我还在嘲笑他的时候,突然间那双带茧的手蹭过我的耳捏住了我的两颊,“你以为你就不是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我侧过脸看向勾起嘴角的他。
他凑近了些,将耳边周围的嘈杂声隔绝了大半,让他接下来说的话更加清晰地传入我的耳里:“当然,是在你买内衣的时候。”
这时,他的手臂慢慢地环住了我的肩膀,他用的力很小,却足够将我禁锢在他的怀里。许彦呼出的热气在我的耳边晕开,刺激着我全身上下的细胞。他柔软的毛衣蹭着我刚被捏“红”的脸颊,身上的木香随着温度的变化层层将我包裹。
好害怕自己的心跳得过快被他察觉。
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已经停止一般,静静地,我感受着当下所拥有的温暖。直到五彩的烟花照亮黑色的天空,我才知道我是多么迫切地想将时间定格,让这几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不愉快的事情被此刻的美好消磨,直至消失。
就这样在人群中听着歌曲开始演奏,直至结束就好了…
身穿着红色棉袄的孩童捧着蜡烛走向教堂中央,随着指挥缓缓吟唱属于这个节日的祝歌。稚嫩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又如灯火般温暖。他们的笑容便是神最想要守护的宝贵财富。
我深入他的怀抱,想要汲取更多属于他的温度,他的味道,也希望着这份幸福能够为我停留。
“圣诞快乐,许彦。”我侧过头,鼓起勇气在他耳畔轻声说道。
“圣诞快乐,”他的额头忽然间依在我的右肩上,声音变得有些颤颤巍巍。正当我打算再次回头,那小声却又清晰的两个字却直击着我的心,让我的动作停滞:“苏乐。”
“苏…乐是谁…?”我猛地颤抖了一下。明明已经知道是谁,但我还是想问清楚。
“啊,抱歉,我…”环抱在肩上本就不紧的手臂在这一刻完全放松,落在了我的两侧。
我从他的大衣中脱离出来,转头看向已经是低着头,一只手扶着脸的他,似乎是因为哽咽有些难以开口。
过分,真过分,为什么是他先流泪。我心里的委屈在这一刻爆发。
我发现他的手颤抖地向我的手伸来,他再抬起头来时,他的手已经滑进我冰凉的指缝,牵着我的手也不再抖动。他虽然是笑着,但他的眼睛却无法骗过我——属于他的冰川正因他跌宕的情绪而融化崩塌。
“我们去…”
“我该回去了,”我松开了他的手,不知道,这次我能不能将心放下,“不用送了。”
刚离开这片温暖,手又被他钳住,“大晚上你怎么能一个人走,而且这里离…”
“那你是喜欢苏乐,还是我?”我像是喝了酒一般头脑一热,因为感冒而带来的逐渐增强的眩晕感让我此时此刻更觉得自己处于幻觉中,我竟然还在期待着我想要的答案能够从他口里说出。
许久,沉默代替了所有的答案,最后,连手上最后一丝温度都消失了。
我开始挪动着我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踏着冰冷的地砖向前走。这一刻,没有人们唱起的美妙祝歌,没有来自圣诞老人的礼物,更没有在夜空绽放的绚烂烟火。我就这么一直的往前,往前再往前。
我还是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不在我的身后,也不在刚刚相拥的原地,他似乎消失在了黑暗的灯火中。
装有夜色的礼盒的纸袋被直线抛进了防风灌木中。
我看不清前面的红绿灯是红,还是绿,看不清楚来往车辆的照明灯是否在闪着光芒,也不清楚来回的汽车是不是在疯狂地按着喇叭,噢不对,有些无人驾驶的汽车应该连喇叭都不会按就停下了吧?我恍恍惚惚地好像走进了某条斑马线,本不知走进那条路的我在周边的人不断的撞击下更是让我左右摇晃难以把持平衡。
脸上细细密密,冰冰凉凉的触感愈加明显,我不禁伸出一只手试探着:是下雪了吗?要是道路被白雪覆盖一定很美吧?不过,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这样的景象了呢。我笑得很奇怪吗,为什么别人都这么看着我?他们又是怎么了,是有分身术吗,是双胞胎?怎么都是一对,啊不,变成了几对几对的?
“嘭”的一声闷响,背后传来了和心脏一样的剧痛,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硬硬的,没有一丝柔软。寒气迅速穿透外套,毛衣,内衫直至整个身体,连最后头脑发热的最后一丝温热也被侵占。我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光影,最后连光影大概都不会存在了吧?
“秀儿?”
是谁在喊我…?
“秀儿,醒醒,秀儿…!”
…….
…….
——————
今年就在这儿为你祈福吧,苏乐。
穿过红色的人海到达教堂内部,里面的人也不例外的穿戴红色的三角帽,其中黑金色头发的男生双手交叉合十,为心中那不灭的光而祈祷着。
由我来守护你最后的愿望。
走出教堂的他远眺四周,看着异国他乡不一样的美好。虽然说收到了好几次女孩的邀请,自己也有想去探明新区光怪陆离景象的想法,但每每总会因为一些事情错过。
看着身侧建筑上最大的全息时钟,想着自己除了祈祷外并没有想留下来参加活动的想法,便想趁着这个机会,在这个有限的时间内,好好探索一番。
转角来到了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转换期间,将与他发色相似的有些松动的围巾重新系好,偶尔查看一下自己下一个目的地周边的情况。
“那个女孩在干什么呀!”
“好危险啊,我的天!”
“喂,别往前了!”
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视线转向不远处的斑马线,一个女孩左右摇摆着,像僵尸一样向前缓慢走着,除了无人车在她约一米处紧急制停之外,其他的车都一边按着喇叭,一边转弯绕过女孩。远处微弱地喊骂声不停地攻击着女孩,但女孩却依旧是忽略着身侧所有的声音,向着前方走去。
他将耳边不久前关闭的设备重新开启,向女孩的方向拉近距离。
等等。
他再拉近了些。
今天的夜晚如白天一样明亮,很快他就发现了那位茶色头发女孩的真正面貌。
渐渐地,记忆重叠在一起,一样的十字路口,一样的斑马线,还有一样的她。
迅速关掉设备的他向前奔走,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敲打着节奏,牙关咬紧,似海浪汹涌翻滚,携着巨浪即将冲向岸边般紧急。
这次一定要将她救下来,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不断闪过。
远处传来的一阵闷响让他又加快了速度,大概只有这个时候他庆幸自己是一名体育生。
当他来到女孩身边,他的脸庞已经被绿光照耀,似乎是在通告着他的成功。
周围的人很快就涌了过来,不过谁都没有抢在他前将地上的女孩环在怀里。
这次救下来了吗?
他轻拍着女孩冰冷的脸庞,唤着她的名字,却发现她的眼睛更加迷离,最后更是闭上了双眼。
“已经在叫救护车了,孩子你别急。”旁边的人扶着男孩的肩膀,人们似乎比那次圣诞夜有温度得多。
“谢(B国)…(C国)谢谢你们。”男孩看着依偎在身边的茶发女孩,虽然呼吸不平稳,但已然发觉这儿已不是那晚冰冷的圣诞夜了。
救护车的鸣笛声,盖过了,男孩抽泣声。